第一部 第一章 牧歌(第2/10页)

梵学家看上去吃了一惊,却相当高兴。“但是这个字真是妙极了。绝妙无双。‘穆罕’。我自己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名字了。因为你知道,穆罕的意思是‘被深爱的’,这个名字是挤奶的姑娘用来称呼克利须那神的。”他的眼神因为回想起那个传说而柔和起来,有那么一会儿他似乎完全忘记了贝森达娅和毕司沃斯先生。

贝森达娅从她面纱末端打结的地方摸出一个弗罗林,递给梵学家,喃喃地抱歉自己不能拿出更多的钱。梵学家则说她已经尽力了,不需要担心。实际上他颇为欢喜。他没有想到会拿到这么多钱。

毕司沃斯先生九天大的时候失去了他的第六根手指。只不过是一天晚上,贝布蒂因为不舒服翻了个身,那根手指就掉下来了,然后早晨她抖床单的时候看见那纤小的手指落到了地板上。贝森达娅认为这是个极好的兆头,把手指埋在屋后的猪圈里,距离她掩埋毕司沃斯先生脐带的地方不远。

在随后的日子里,毕司沃斯先生得到极大的关注和重视。他的兄弟姐妹如果扰了他的睡眠就会挨揍,而保持他四肢的灵活被认为是至关重要的。每天早晚贝布蒂都要用椰子油给他按摩。还要活动他所有的关节;他的胳膊和腿被对角折叠过他发红的身体;让他右脚的大脚趾碰到左肩,左脚的大脚趾碰到右肩,然后两个脚趾再轻触一次鼻尖,最后,他的四肢在腹部上方被一把抓住,然后伴随着一下轻拍和一声轻笑,四肢被松开了。

毕司沃斯先生对这些活动反应良好,于是贝森达娅信心十足地决定在第九天举行一场庆祝。她把村子里的人们请来吃饭。梵学家也来了,而且出人意料地落落大方,虽然他用举止暗示,如果没有他的帮助,就不会有这样的庆祝了。理发师扎格鲁带来了他的鼓,赛路唐把身上涂满了烟灰,在牛圈里跳了湿婆舞。

毕司沃斯先生的父亲拉各胡的出现引起了一阵不快。他是走着来的,他的腰布和外套被汗水和灰尘浸透。“啊,这可真好,”他说,“开庆祝会,却不叫孩子的父亲吗?”

“马上离开这里,”贝森达娅从一边的厨房里出来说,“父亲!你有什么资格自称父亲?每次你妻子临产的时候你都要把她气走!”

“这不关你的事,”拉各胡说,“我儿子呢?”

“尽管去吧。上帝已经惩罚了你的自吹自擂和一毛不拔。去看你的儿子吧。他会让你丧命的。六根手指,逆着产位出生。进去看看他。他的喷嚏会带来不幸。”

拉各胡踟蹰了。“带来不幸的喷嚏?”

“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你只能在第二十一天的时候见他。如果你现在做什么蠢事,后果自负。”

老人从他的绳床上冲着拉各胡骂骂咧咧:“无耻,恶棍。我一看见这个人就觉得黑暗的时代已经来临了。”

接下来,在一番争吵和恐吓之后他们达成了和解。拉各胡承认他犯了错而且已经为这错误受到了惩罚。贝布蒂也愿意和他回去。他答应在第二十一天的时候再来。

贝森达娅开始为那一天收集干椰子。她先把椰子剥皮,然后把椰子壳放到炉子上烘烤,准备榨取梵学家交代的椰子油。然后是漫长的煮沸、撇去浮泡和再次煮沸的过程,令人惊讶的是要用很多椰子才能榨出一点点椰子油。但是椰子油还是按时准备好了,拉各胡也在那天赶到了,他打扮得整整齐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还修剪了胡须,当他走进那间散发着热腾腾的椰子油和干茅草味道的小屋的黑洞洞的里屋时,他恰如其分地摘下帽子。他用帽子从右边挡住脸,然后俯视盛满椰子油的铜盘。被帽子挡住了视线的父亲看不见毕司沃斯先生,他从头到脚被包裹得严严实实,脸向下正对着椰子油。毕司沃斯先生不喜欢这样;他皱着前额,紧紧地闭着眼睛,放声哭叫着。呈现出明澈的琥珀色的椰子油荡起涟漪,打碎了毕司沃斯先生面孔的倒影,他的脸已经因为愤怒而扭曲,这种相见总算结束了。

几天以后,贝布蒂和她的孩子们回到家里。此后毕司沃斯先生的重要性逐渐消退了。最后甚至连每天的按摩都没有了。

但是他还是举足轻重的。他们从来都没有忘记他是一个会带来不幸的孩子,他的喷嚏尤其如此。毕司沃斯先生很容易感冒,因而在雨季里时刻威胁着要给家庭带来贫困。如果毕司沃斯先生在拉各胡去甘蔗种植园之前打喷嚏,拉各胡就待在家里,上午他在菜园里劳作,下午制作手杖和木底鞋,或者雕刻短刀刀柄和手杖头的花纹。他最喜欢雕刻的图案是一双长筒橡胶雨靴;他自己从来没有穿过长筒橡胶雨靴,但是他看见监工头穿过。无论做什么,拉各胡从来不会离开屋子半步。尽管如此,毕司沃斯先生的喷嚏还是不可避免地带来一些小灾小难:买东西的时候丢了三个便士啦,打碎了一只瓶子啦,弄翻了一盘菜啦等等。有一次毕司沃斯先生接连三个早晨都打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