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第3/3页)

当毕司沃斯先生第一次从医院里回来的时候,他发现房子完全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小花园拾掇得井井有条,楼下的墙壁也粉刷一新。他那辆普莱菲特车停在车库里,那是几个星期之前一个朋友替他从《特立尼达卫报》办公室开回来的。医院已经成为一个虚幻的空间。他已离开那里,迈入了一个欣悦的、崭新的、完整的世界。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建造了这样的世界。他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会拥有这样一个世界。他带着快乐、惊讶和难以置信的心情查看了周围的每一件东西,重新发现每一件物品。每一种关联,每一项占有。

橱柜。已经有二十年之久了。他结婚不久时从阿佤克斯的木匠那里买下了它,雪白崭新,纱网没有上漆,新木头还散发着香味;然后,过了一段时间,再沿着隔板摸过去时手上会沾满木屑。多少次,他给它上色,再上一层清漆!多少次,他为它刷上油漆!纱网上的修补之处网眼已经阻塞了,上过的清漆和油漆在木头表面留下一层不均匀的厚厚的外壳。他用了多少颜色来油漆它!蓝色绿色甚至是黑色。一九三八年,罗马主教去世的那一周《特立尼达卫报》发行了带黑框的报纸,而他正好买了一大听黄色的油漆,然后把所有的东西都漆成了黄色,甚至包括打字机。打字机还是他三十三岁时买的,他那会儿正计划通过给美国和英国的杂志写文章发财致富;那是一个短暂、快乐又充满希望的时期。打字机从此就一直保持着黄色闲置在那里,它的颜色早已不触目了。至于帽架,除了它一直跟随他们到处迁徙,已经被视为家中的一部分这个原因以外,他想不出为什么他们还留着它。帽架上的玻璃已经斑驳,大部分钩子断了,木头也因为过度油漆变得丑陋不堪。书架是在矮山时一个退休的铁匠打的,图尔斯家请他来做家具木工;每一块木头的制作,每一处榫卯的打造,以及每一个装饰的尝试,都显示了他原先职业的手艺。还有餐桌:是毕司沃斯先生贱价从一个需要帮助的贫民那里买来的,这个贫民从《特立尼达卫报》的救贫基金得了些捐助,因此想对毕司沃斯先生表示一点感激之情。还有那张斯林百金床,他已经不能睡在上面了,因为医生不让他爬楼梯,而床放在楼上。还有玻璃橱柜,是买回来让莎玛高兴的,仍然算得上考究,也仍然没有什么东西可放。莫里斯家具,最后的家什,从前是法务官书记员的,被他当作礼物留了下来。还有就是车库里的那辆普莱菲特。

但是最重要的还是房子,他的房子。

如果这个时候没有房子该是多么凄惨啊:他将会死在图尔斯家的人旁边,死在那个巨大的支离破碎的冷漠的家庭里;把莎玛和四个孩子留在他们中间,留在一间屋子里;更糟糕的是,虚度的一生都不曾努力让自己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活着和死去时都像一个人被生下来那一刻,毫无意义而且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