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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怀疑战胜小儿麻痹症是否是一件好事,甚至这到底有没有必要。”

说话的人是尤斯塔斯·思韦恩,百货公司集团的创始人、慈善家、百万富翁、三郡医院董事会董事。说话的地点是他豪宅里镶嵌着深色橡木护墙板的私人图书馆。豪宅坐落在伯灵顿东区,年代久远但气势恢宏。外面则是占地约三百亩的草坪。

“不会吧,您一定是在开玩笑。”奥登·布朗淡淡地说。医院董事会主席向房间里的两个女人笑了笑,一个是他自己的妻子阿梅利亚,另一个是尤斯塔斯的女儿德妮丝·宽茨。

晚饭后,肯特·欧唐奈随着大家一起来到这个房间,佣人轻手轻脚地端上了白兰地,他抿了一口,往软皮椅里靠了靠。周围的场景有点儿中世纪的味道。房间里灯光柔和,依靠着四壁而立的高大书橱高到接近木制的天花板,里面摆满了一层层皮面的书籍。房间里一色是色调沉暗的橡木家具。石头砌成的壁炉里面摆满了大圆木,在炎热的7月的晚上自然是用不着的,但是依然如此准备着。只要佣人拿过来一个火把,随时可以升起一团温暖的火焰来。在欧唐奈的对面就是尤斯塔斯·思韦恩,他如同君王一样高高坐在高背翼状椅上,而另外四个人如同下臣一般呈扇形围立在他身旁。

“我是说真的。”思韦恩放下他的白兰地酒杯,倾身向前说道:“哦,我承认,如果让我看到一个装着下肢支具的小孩,我也会心生恻隐,马上开张支票给他。但是,我现在说的是牵涉千秋百代的大事情。事实上,我们正忙着削弱整个人类种族,这一点是谁也反驳不了的。”

这不过是老生常谈了。欧唐奈客气地说:“您是说我们应该停止所有的医学研究,冻结我们的知识和科技,不要再去试图和任何疾病进行斗争了吗?”

“你做不到的,”思韦恩说,“你做不到这一点,就像你阻止不了加大拉的猪[1]从山崖上坠落一样。”

欧唐奈笑了起来。“我不知道这个比喻是不是顺耳,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有什么好争的呢?”

“争什么?”思韦恩一拳砸到他座椅的扶手上。“因为即使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不可争,也做不出改变,我们也要表达出我们的谴责之意。”

“我明白了。”欧唐奈不是很想进一步讨论这个问题,另外,此行的目的是和尤斯塔斯搞好关系。若继续争下去,对他,对奥登·布朗都没好处。他看了看房间里的其他人。阿梅利亚·布朗一接触到他的眼神,便对他微微笑了一下。他经常去主席家造访,和主席的妻子很熟,她时刻了解自己丈夫的每一个动向,对医院上层的那点儿事十分清楚。

尤斯塔斯已婚的女儿德妮丝·宽茨,正微微向前倾着上半身,聚精会神地听着。

在晚宴上,欧唐奈好几次发现自己的视线,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往德妮丝·宽茨夫人的方向转过去。他发现自己实在难以把她和餐桌主位上的那个油盐不进的老头儿联系在一起。78岁高龄的尤斯塔斯依然是一副当年在大型零售商业链中摸爬滚打时的强硬模样,时不时倚老卖老,对客人说些夹枪带棒的话。欧唐奈怀疑他其实只是闲来无聊,就是想找个话题来与人争论一番。欧唐奈发现,老头子就是喜欢挑起争端,即使最终不过只是能逞点口舌之快。同时,他直觉地感到现在老头子在夸大其词地攻击医疗工作。就目前这个问题看,他纯粹就是为了耍脾气。暗暗地观察着这位老人,欧唐奈猜痛风和风湿性关节炎估计也是他这么难以打交道的原因之一。

相比之下,德妮丝·宽茨总是和风细雨的。她总是巧妙地在父亲的原话里添补上三言两语,这样便把其中的锋芒尽数抹去。另外,她也很漂亮。欧唐奈想,她有着一个40岁女人罕见的成熟风韵。他了解到她这次是过来看望尤斯塔斯·思韦恩的。她时常来伯灵顿,估计就是为了照看她的父亲,思韦恩的妻子已经去世多年了。从谈话中明显能听出,大多数时候,德妮丝·宽茨住在纽约。有好几次听到她提起自己的孩子,但是却没听到她提及丈夫。他对她的判断是,这个女人要不是分居就是离婚了。内心深处,欧唐奈发现自己在把德妮丝·宽茨和露西·格兰杰做比较,这两个人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露西有她的职业追求,在医疗行业得心应手,和像她这样的人相处,知识背景类似,有共同语言。而德妮丝·宽茨是个富贵闲人,当然她在社交圈里也是个人物,而且,他可以感觉到,宽茨是个能与之组建宁静温暖的家庭的人。欧唐奈不知道哪种女人更好:一个在事业上和自己联系紧密的人,还是一个与事业毫不相干,并且有着迥异于自身生活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