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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忙,下次吧。”真是不巧,她正赶上乔·皮尔逊脾气最坏的时候。

米尔里德小姐坚持道:“医生,麻烦您签了吧!很快就完事的,我找了您三天了。”

皮尔逊勉强答应了。米尔里德小姐递过了报告单和圆珠笔,皮尔逊拿过来走到一张桌子旁边,一边草草签上字,一边嘟囔:“我连签的内容是些什么都不知道。这是谁的?”

“是豪登的病历,皮尔逊医生。”

皮尔逊的火气还是很大。“那么多病患,谁记得住!”

米尔里德小姐在一边耐心地解释道:“就是从工厂车间的天桥上坠落摔死的那个工人。记得吗?厂方说他一定是心脏病发作,不然车间配备的安全设施是能够防止这类事故发生的。”

皮尔逊嘟囔了一声:“哦。”

在他继续签字的时候,米尔里德小姐还在不断地解释着。她这个人总是这样,一旦开始讲,就一定要全部说清楚。“然而,尸检报告表明这个人的心脏没问题,另外也没有发现其他导致他摔下来的病理方面的原因。”

“这些我都清楚。”皮尔逊打断了她的话。

“不好意思,医生。我以为……”

“那是一次事故。厂方必须向死者家属支付抚恤金。”皮尔逊顺便谈出了他的看法,然后又叼好雪茄,迅速地又签了一个名,纸都被笔锋划破了。今天这位老医生领带上的鸡蛋污迹比哪一天都多。米尔里德小姐寻思,他那乱蓬蓬的灰白色头发到底有多少天没打理了?乔·皮尔逊的个人形象在三郡医院一直都是个笑话,甚至有时会被当作丑闻。10年前他的妻子去世了,他又过上了独身生活,自那之后,他的仪容仪态就越发不堪入目了。现在这位66岁的老医生从外表看并不像个大医院的主任医师,反倒像一个流浪汉。米尔里德小姐端详了一下他白大褂里的羊毛针织背心,连扣眼都磨秃了,背心上还有两个洞,可能是强酸腐蚀的。他那条灰裤子也没有裤线,脚上蹬一双灰扑扑的旧皮鞋,早就该擦一擦了。

乔·皮尔逊签完了最后一张报告单,粗鲁地把一叠单子往米尔里德手里一塞,说:“这回我可以开始做正事了,啊?”那根雪茄在他嘴上一抖一抖,一部分烟灰落在他身上,一部分落在光亮的铺了亚麻油地毡的地板上。皮尔逊是三郡医院的资深医生了,他耍点儿脾气也没人敢说什么,要换个新人可就不行了。同样,皮尔逊对医院走廊上贴着的醒目的“禁止吸烟”的告示也是视而不见的。

“谢谢!谢谢您,医生!”

皮尔逊草草地点点头,走向大厅,准备坐电梯,结果正赶上两部电梯都停在上面的楼层。他咒骂了一句,走向通往地下一层病理室的楼梯。

外科在三楼,那里的氛围就轻松多了。整个手术室的温度和湿度都经过了严格调控。外科医生、实习生和护士都是在绿色的手术衣里只穿上内衣裤,这样手术时会方便一些。有些外科医生已经完成了早上的第一台手术,他们趁着第二台手术开始之前,晃到休息室喝杯咖啡休息一下。走廊两边的手术间和医院其他科室是隔离开的。护士开始把尚在麻醉状态中的病人推进两个观察室中的一个。病人将在观察室留观直到可以安返病房。

在啜饮了一口滚烫的咖啡后,整形科医生露西·格兰杰聊起自己昨天刚买的大众牌汽车,车虽小,但性能不错。

“对不起,露西,”巴特利特医生说,“我可能在停车场那会儿就没留神把你的小车压扁了。”

“没关系,吉尔,”她告诉他,“你只要绕着你那个底特律的大块头走一走,你的锻炼量就足够了。”

吉尔·巴特利特,本院的普通外科医生,开着一辆一年到头都闪闪发亮的奶白色凯迪拉克大轿车,与此相应成趣的是它那虽然身材矮小,但永远盛装出行的主人。另外,巴特利特还是医院所有员工里面唯一蓄胡须的,那两撇凡戴克式的小胡须,总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主人一说话,胡须就跟着上下跃动,露西对此总是百看不厌。

肯特·欧唐奈走过来加入他们的行列。欧唐奈是外科主任,兼任医院董事会董事长。巴特利特向他打了个招呼。

“肯特,我一直在找你。我准备下周给护理组成员讲解成人扁桃体切除术,你有吸入性支气管炎和肺炎的彩色胶片吗?”

欧唐奈在心中将以往他收集的部分教学图片过了一遍,他知道巴特利特指的是什么,那是扁桃体切除术中较为少见的并发症。像大多数外科医生一样,欧唐奈也清楚,无论术中多么小心,有时候还是会有极小部分的扁桃体组织逃过医生的镊子而滑进肺里形成脓肿。他回想起在某次尸检中,拍摄过一组显示这种情况的肺和支气管的图片。他对巴特利特说:“我想我应该有,我今晚帮你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