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晚上11:00~次日凌晨1:30(美国中部时间) 3(第2/5页)

安森·哈里斯点着烟斗,一边调整自动驾驶仪,一边抬起头干巴巴地说:“没想到你喜欢上了年纪的老女人啊。”他故意把“老”字说得很重。

德莫雷斯特咧嘴笑了:“我更喜欢年轻点儿的姑娘。”

“看来我听说的没错。”

关于逃票者的报告和他的回复让德莫雷斯特心情大好。他比之前更轻松了,又道:“机不可失啊。很快,你我就得收收心,跟那些个半老徐娘过日子了。”

“我早就这样了。”哈里斯抽了一口烟斗。“很久了。”

两位机长都把头上戴着的无线电耳机一边推到上面。这样既不耽误正常交谈,万一有无线电呼叫也能听到。驾驶舱里一直有噪声,不过不算太大,两个人还能说些悄悄话。

“你一直死心塌地从一而终,对吗?”德莫雷斯特问,“我是说,你跟你的妻子。不会跟别的女人厮混。在外逗留的时候我见你一直在看书。”

这次,哈里斯咧嘴笑了起来:“有时候也去看电影。”

“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我的妻子是麦道DC–4客机上的空乘,我们是工作的时候认识的。她当然知道圈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男女乱搞,怀孕堕胎什么的。后来,她成了乘务长,可没少收拾这种烂摊子。后来,结婚的时候我跟她做了保证——不说你也知道吧。我一向说到做到。”

“也是为了你那几个孩子吧。”

“也许吧。”

哈里斯再次微微调整了自动驾驶仪。出于平日的训练和习惯,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扫视着面前还有上下左右各种亮着的仪表盘。如果飞机出了什么故障,仪表盘上会立即显示错误读数。目前一切正常。

德莫雷斯特问:“总共几个孩子来着?6个?”

“7个。”哈里斯笑起来,“4个是计划内的,3个是计划外的。但都大了。”

“那几个计划外的——在他们出生之前,你就没想过做点儿什么吗?”

哈里斯敏锐地斜着看了他一眼。“堕胎?”

弗恩·德莫雷斯特一时冲动问了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显然,他跟格温的两次谈话让他想到了有关孩子的问题。让格温打胎这种简单直接的问题,他向来不会考虑半天,可这次却有些反常。不管怎么说,他很好奇哈里斯会有什么反应。

“对,”德莫雷斯特说,“我就是这个意思。”

安森·哈里斯回答得十分干脆:“没想过。”随后又补了一句:“其实我很抵触这个。”

“你信教?”

哈里斯摇头否认。“我是一个不可知论者。”

“那为什么反对堕胎?”

“你真想听我说?”

“长夜漫漫,”德莫雷斯特道,“但说无妨。”

他们在无线电里听到航路管制中心在和环球航空公司飞巴黎的一趟航班对话,它是紧跟在环美航空2号航班后面起飞的。这趟环球航空的客机距离2号航班10英里,比它低几千英尺。2号航班继续爬升的同时,环球航空那架也在爬升。

大多数时刻,保持警惕的飞行员在听完其他航班与空管的通话之后,都会大致掌握附近的航班流量状况。德莫雷斯特和哈里斯把这条最新信息补充到之前汇总的信息里。这场地空对话结束后,德莫雷斯特催促安森·哈里斯:“你继续说。”

哈里斯检查了一下他们的航路和高度,又开始装烟斗。

“我对历史有不少研究。上大学的时候就开始对历史感兴趣了,随后一直没丢。你可能也做过这种事。”

“没有,”德莫雷斯特说,“除了不得不看的书,我几乎不碰别的。”

“纵观整个历史,有一件事显而易见。人类的每一次进步,只有一个非常简单的原因,那就是个人地位的提升。每进入一个新时代,人类文明都比之前略有进步,也更开明,因为人们会更关心他人,尊重个人。若是不关心别人,那就是时代的倒退。如果你读过世界史——哪怕只看那么一小段儿,就能明白这个道理。”

“这个我信。”

“不信也没什么。有很多例子。奴隶制之所以废除,就是因为我们尊重每个人的生命。正因为这样,我们废除了对幼童的绞刑,还设立了《人身保护法》。现在,我们已经创立了人人有权享受的公平正义,或者说我们在尽力做到公平正义。往近了说,大多数有识之士现在都反对死刑,多半并不是为了袒护那些死刑犯,而是考虑到剥夺某个人的生命——任何人的生命——都会对社会造成影响,这与我们每个人都息息相关。”

说到这里,哈里斯停了下来。他调整了一下座椅的安全带,向前探身,在昏暗的驾驶舱内向夜色中望去。皎洁的月光下,飞机下面很远的地方有一团黑乎乎的云。根据天气预报,在到达大西洋中部之前,一路都是连绵不断的乌云,看来今晚是看不到地面闪烁的灯光了。几千英尺的上空,另一架班机正朝反方向飞行,机上的灯光随之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