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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思·格罗佩蒂开始催了:“看在老天的分儿上,已经聊很久啦!咱们吃饭吧!”

这个晚上的大多数时间,布雷特·德洛桑托都一反常态地安静,接下来吃饭的时候也依旧如此。布雷特今晚所见到的——罗尼·奈特和梅·卢的生活条件——他们那间狭小破旧的屋子,垃圾熏天的公寓楼。这一地区这样的住宅楼不计其数,都是一样的环境,甚至条件更差。内城大部分区域整体积贫积弱,萎靡不振——这一切对他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他以前也来过内城,穿行于这里的街道,但是从没像过去几个小时这样深度接触过,也从未有过这般心酸的感受。

原本,他请求芭芭拉让他来看今晚的拍摄,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好奇,另一部分是因为她对这个项目太投入,两个人最近都没怎么见面。然而,他却没料到,自己竟然陷得这么深。

他并不是不知道底特律贫民区的问题。当他看到残酷绝望到极点的住房条件,他就不会无知到再去追问:他们为什么不搬到别的地方去呢?布雷特已然知晓了答案。这里的人,特别是黑人,不论经济上,还是社会地位上,都深陷困境,无法自拔。尽管内城的生活费用并不低,但郊区的生活费用还要更高,即使允许黑人搬到郊区去住,他们也住不起。况且,郊区有的地方根本不让黑人住,那里还有1 000种或隐晦或直白的种族歧视。迪尔伯恩市就是一个例子,福特汽车公司的总部就设在那里,据最新统计,迪尔伯恩还没有一个黑人居民,原因就是那里的白人中产家庭敌视黑人,他们的市长为了迎合民意,获得支持,便不断出台一些不公平的政策,而这些白人家庭则始终支持市长的那些狡诈手段。

布雷特也知道,新底特律委员会也曾好心想要帮助内城建设,它的前身是这一地区1967年暴乱以后成立的新底特律公司。他们集资筹钱,并开始建设住房。但是,正如一位委员会成员所说:“我们是公告多,砖瓦少。”

还有一位委员想起了塞西尔·罗德斯的那句临终名言:“要做的太多,做成的太少。”

这两句话都出自个人之口,小到州和市,大至联邦政府里的各种组织,所有的工作都成效甚微,已经让他们失去了耐心。从1967年暴乱至今,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但为改善这里生活环境所做的,却只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式的胡修乱补,而糟糕的生活环境正是当年暴乱的起因。

布雷特不禁纳闷,如果那么多人的集体行动都失败了,那么一个人,单独的个体,又能有什么指望呢?

然后,他想起有一次,有人在说到拉尔夫·纳德尔时,也问过这个问题。

布雷特察觉芭芭拉在看他,于是,把目光转向了她。她微微一笑,并没有谈及他今晚的沉默。他们彼此太了解了,现在已经无须说明情况,或是解释原因了。布雷特心想,芭芭拉今晚真是美极了。方才说话的时候,她的脸上充满生气,透着聪颖智慧,热情温暖。在布雷特认识的女孩中,没有人在他心里的分量能与她相比,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虽然她一直坚持不肯跟他上床,但他依然在和她约会。

布雷特知道,芭芭拉因为能参与影片摄制,能与韦思·格罗佩蒂合作,内心非常满足。

此刻,格罗佩蒂推开盘子,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和胡子。这位小个子电影导演依旧戴着黑色军帽,刚吃完奶油口蘑牛柳丝配面条,又灌了一大口基安蒂红葡萄酒。他发出了满意的咕哝声。

“韦思,”布雷特说,“你有想过参与进去——真正参与到你拍摄的主题当中去吗?”

导演一脸吃惊。“你是说闹革命?呼吁人们起义?”

“对,”布雷特承认,“我说的就是这个。”

“老天啊!当然,我有兴趣,我必须得有。不过,完成之后,我只是个拍片的,朋友。仅此而已。”格罗佩蒂蹭蹭胡子,把刚才餐巾没擦掉的一根面条拿下来。他又补充说:“不管是拍金凤花,还是拍下水道——一旦找到了活儿,我要做的就是选对镜头、角度、光线、音像同步。什么参与,那是疯了!参与得把所有时间都搭进去。”

布雷特点点头。他意味深长地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布雷特开车送芭芭拉回家,他在车上说:“还挺不错的,是吧?这部影片。”

“太好了!”她坐到了前座的中间,蜷缩在他的身边。他只要歪一下头就能碰到她的头发,而他已经这样做了好几次了。

“真替你高兴。你知道的。”

“是,”她说,“我知道。”

“我还是希望跟我一起生活的女人,能做些特别的事的,可以有她自己的事情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