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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罗佩蒂喊了一声:“停!”

摄影机灯熄灭。导演走过去,再一次对着梅·卢的耳边说起了悄悄话。几分钟后,其他人仍在安安静静地等待之时,摄影机灯再次亮起。格罗佩蒂又溜了回来。

梅·卢的脸上有些生气。“当然,他们把彩电拿走了。”她朝屋子另一头空荡荡的角落瞥了一眼。“有两个人过来,说我们除了第一批款就没再缴过钱。其中一个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买彩电?我告诉他,‘先生,要是我今天付了头款,晚上就有电视看了。有时候事情就这么简单,今宵有酒今宵醉。’”她的嗓音低了下来,“我应该告诉他,‘谁知道明天是什么样子的呢?’”

“停!”

布雷特对身旁的伦纳德·温盖特小声说:“这都是怎么回事?”

这位黑人领导还在擦汗。他压低声音说:“他们现在有麻烦了。这两个人有生以来第一次手头真正有了点儿钱,所以大手大脚起来,买家具、买彩电、分期付款,入不敷出。现在,有的东西已经被收回去了。但这还没结束。”

在他们前面,格罗佩蒂正在让梅·卢和罗尼·奈特调换座位。现在是罗尼对着摄影机。

布雷特接着轻声问:“还有什么事吗?”

“有个词叫‘扣押’,”温盖特说,“一条讨厌的、过时的法律,政客们也同意应该改一改,但就是没人真正去改。”

韦思·格罗佩蒂低下头,用他平时的方法指导罗尼说话。

温盖特跟布雷特说:“奈特的工资已经被扣押了一次。这个星期又来了一个法院裁决,而工会规定,两次扣押就意味着自动开除。”

“上天!你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也许有。这取决于奈特。等拍完了,我去跟他谈谈。”

“他应该把这些事都对着镜头说出来吗?”

伦纳德·温盖特耸耸肩。“我跟他说了,他并不是非得如此,这是他的私事。但是,他好像没当回事,那一个姑娘也是。也许他们并不在乎,也许他们觉得这么做能帮上别人。我不知道。”

芭芭拉碰巧听见了这句话,转过头来。“韦思说这是整场戏的其中一幕。再说,他会带着同情心做剪辑的。”

“如果我不是这么想的,”温盖特说,“我们就不会到这里来了。”

导演还在跟罗尼介绍着拍摄情况。

温盖特告诉芭芭拉和布雷特:“罗尼遇到的问题,一半在于我们自己的态度——保守当权派,也就是我们仨这样的人。好吧,我会对他们俩这样的孩子伸出援手,但是我们只要一帮忙,就会期望他们拥有我们中产阶级所有的价值观,可那是我们多少年这么生活才能养成的。在金钱方面也是一样。尽管奈特从来没有过钱,也不习惯手上有钱的日子,但是我们还是希望他能像不愁吃穿的人一样,去处理钱的问题,如果他做不到呢,会怎么样?就把他押到法庭上,扣押工资,开除他。可是我们忘了,我们这些一直有钱过日子的人中间,也有很多人欠着债,入不敷出。那就让他也这样,”这位黑人领导朝罗尼·奈特点点头,“可是,我们的制度体系就是这么制定的,就是要把他扔回垃圾堆里。”他说话的声音虽然很轻,但语气却是沉重的。

“你不会让他发生这种事的。”芭芭拉小声说。

温盖特恼火地摇摇头。“我能做的只有那么多。而且,奈特只是许多人当中的一个。”

灯光又一次亮起。导演朝他们这边一瞥,示意安静。安静燥热的屋子里响起了罗尼·奈特的说话声,声音清清楚楚。

“当然,你在这里生活久了就自然都看明白了。就像,日子基本上不会好起来,不管他们怎么说。还有,没有什么是能长久的。”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罗尼脸上闪过一丝微笑,接着,好像后悔了,他又皱起眉,沉下脸来。“所以,最好什么也别指望。那样,失去的时候就不会觉得疼了。”

格罗佩蒂喊道:“停!”

拍摄又继续了一个小时。格罗佩蒂一直在用好话劝着,耐着性子,罗尼讲到了内城里的生活经历,还有现在还在上着班的汽车装配厂。尽管这个年轻黑人工人的话语极其简单,有时候还结结巴巴的,却勾勒出了他自己的真实写照——不褒不贬,恰如其分。芭芭拉已经看过之前拍的片子,她深信整部影片出来后一定会是一部打动人心的纪录片。

拍完最后一个镜头,灯光熄灭,韦思·格罗佩蒂摘下黑色军帽,用一块邋遢的大方巾擦了擦脑袋。他朝两个技术员点点头。“收工!大家整理一下。”

大家纷纷跟罗尼和梅·卢道过晚安,便鱼贯而出,只有伦纳德·温盖特留了下来。布雷特·德洛桑托,芭芭拉·扎列斯基和韦思·格罗佩蒂几个人则去往底特律媒体俱乐部,把晚饭补上,温盖特过一会儿也将去跟他们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