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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利亚斯说:“那要取决于什么样的决定了。”不过显而易见,他已经在权衡扎列斯基的话。

关于如何裁决,马特·扎列斯基早已有了主意,而且他很清楚没有人会完全满意的,包括他自己也是一样。他在心中苦闷思忖:在这么一个糟糕透顶的时代,一个人不得不把自己的信念连同骄傲一起揣进口袋——至少,如果他想维持一个汽车厂的运转的话。

他直言道:“谁也不会被开除。纽柯克回到他的岗位工作,但是从今以后,他的拳头只能用于干活,再没别的。”副厂长的眼睛直盯着伊利亚斯,“我要你和纽柯克都明白——再说一次,他的事情就这么定了。而且在他复工前,我要亲自跟他谈谈。”

“他没工作的那几天也算工钱吗?”工会委员带着一丝胜利的微笑说。

“他还在厂里吗?”

“在。”

扎列斯基犹豫了一下,然后不情愿地点点头,“好吧,只要他能完成自己的工作量就可以。但是,别再让我听到一句关于换掉弗兰克的话。”说着,他转向帕克兰,“而你,要照你之前说的——去找那个年轻的伙计谈谈,跟他说是你错了。”

“道歉应该是什么样的,大家都知道。”伊利亚斯说。

弗兰克·帕克兰突然冲着他们俩怒吼道:“肮脏龌龊!无胆鼠辈!”

“放松点儿!”扎列斯基告诫说。

“我怎么可能放松!”这个身材魁梧的领班站了起来,高过了副厂长的头顶。他把话甩给办公桌对面:“你才是放松的那个人——放松是因为你根本就是一个懦夫,明明知道什么是对的,却不敢站出来说话。”

扎列斯基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吼道:“我没必要听你说这些。够了!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帕克兰的声音和目光中都充斥着鄙视,“但是,我讨厌现在我听见和看见的这一切。”

“要是那样,你也许会喜欢被开除吧。”

“也许,”领班说,“也许到别的地方,空气会更干净些。”

他们两个都沉默了片刻,然后扎列斯基咆哮道:“没有更干净的地方,总有一天,到处都会闻到腐臭味。”

现在既然他已经发泄完了,帕克兰也就在马特·扎列斯基的掌控之中了。他并不想真的开除帕克兰,他知道,如果他这么做的话,那就更有失公正了;另外,如今,好的领班也并不好找。而帕克兰也不会辞工,不论他说什么话来威胁;这也是扎列斯基从一开始就预料到的。他刚好知道,弗兰克·帕克兰有家要养,有账单等他支付;而且又在公司里做到了一定的级别,肯定舍不得放弃。

但是刚刚,帕克兰奚落他是懦夫的话,的确刺痛了他。有一瞬间,他真想对帕克兰大喊,当弗兰克·帕克兰还是一个流着鼻涕的10岁小孩时,自己已经在欧洲战场的枪林弹雨中执行轰炸任务了,全然不知何时会有一大块锯齿形的高射炮切开机身,然后刺穿他的五脏六腑,令人毛骨悚然;何时他们的B–17F轰炸机会从25 000英尺的高空旋转疾驰而下,熊熊燃烧,正如战友们目睹的很多第八空军的轰炸机一样……所以再好好想想,你笑话谁是胆小鬼;记住,我才是那个让工厂运转下去的人,不是你,不论过程中我要咽下多少苦水……然而,这些扎列斯基只字未提。他知道,这些很久以前的事对眼下的情况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如今的观念、价值取向已经变质、扭曲、错乱;这个世界上也有着各种各样的胆小鬼,也许弗兰克·帕克兰说得没错,或者多少有几分道理。

副厂长自己都厌恶自己,他跟另外两个人说:“咱们下车间把这件事情解决了吧。”

他们从办公室出来——扎列斯基走在最前面,工会委员紧随其后,弗兰克·帕克兰不说话,怒视着他们,走在最后。他们咔嗒咔嗒顺着金属楼梯穿过位于夹层的办公室,来到工厂车间,车间里的噪声朝他们强袭重击而来,仿佛一阵混乱的炮轰。

通往车间的这层楼梯靠近一段流水线,已完成的配件在那里焊接至车架,成为完工成车的底盘。此时此刻,噪声之大,相隔只有几英尺的两个人都得要把头靠在一起大声叫嚷才得以交流。他们的周围,火花向上方和四周飞射,过道形成一帘热烈的青白色烟火,令人眼花缭乱。焊接机和铆钉枪连连迸射,不断发出压缩空气的嘶嘶声——那是电动机床的生命之音。而这一切的中心,就在于运行的流水线正缓缓推进,势不可当,仿佛漫步中的神灵在收缴贡品。

这一行三个人沿着流水线往前走,工会委员跟扎列斯基走在了一起。他们的步伐相当快,已经超过了流水线的运行速度,因此,他们身边经过的汽车也就一辆比一辆更接近成品。现在,每个汽车底盘都有一个动力装置,再前面,一个车身外壳就要和下面滑动的底盘结合了,汽车装配工们把这称为“结婚”。马特·扎列斯基用目光扫视一遍,一如既往地检查起操作关键工序,这是出于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