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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场自己强加给自己的戏,沃伦·特伦特只能勉为其难地唱下去。

每一场都让他如鲠在喉,怎么能唱得下去?

第一场就是对于昨晚柯蒂斯·奥基夫对汤姆·厄尔肖的揭露,他不得不去当面对质。“他都快把你的血放光了呢,”柯蒂斯·奥基夫毫不客气地评价着那位上了年纪的酒保。还有那句无情的断言:“而且结合其他的事来看,时日还不短呢。”

奥基夫还在伤口上撒盐,把控诉之事也以报告的形式如诺奉上了。上午10点刚过,一位年轻人就过来面见了沃伦·特伦特,他自称是奥基夫连锁饭店的肖恩·霍尔,并受命奉上了一份报告。报告里详述了在酒吧刺探的日期、时间及具体细节。这位“不请自来”的年轻人是直接到15层的套房找到沃伦·特伦特的,似乎还显得有些局促不安。饭店的所有者谢过信使后,便静下心来仔细阅读这份足足7页的报告。

他怀着沉重的心情开始翻看“判决书”,越往下读,心就越往下沉。刺探报告里不仅有汤姆·厄尔肖,几个他自认为忠心耿耿的员工也榜上有名。残酷的现实再清楚不过了,在沃伦·特伦特信赖的人当中,绝大部分都在欺骗他、愚弄他,甚至包括像汤姆·厄尔肖这样的一些私交密友。毋庸置疑的还有,饭店上下掠盗猖獗,甚至比报告所述更加蔓延泛滥、肆无忌惮。

他认认真真地把打印的报告折好,放进上衣内兜。

沃伦心里清楚,如果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他一定会暴跳如雷,再把出卖诚信的内贼一个一个地揪出来严惩不贷。甚至这么做也许还能排遣一下近期的忧愁苦闷吧。

但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盛怒早已是弃他而去的一种情绪了。他已经被掏得空荡荡的,只剩一副疲惫麻木的躯壳而已。他已决定,会单独去找汤姆·厄尔肖聊聊,至于其他人,由他们自生自灭吧。

沃伦·特伦特也有些许庆幸,这份报告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让他从一种责任和义务中解脱了出来。

直到昨晚,他还在为圣格里高利费心劳神,总是觉得要对得起饭店员工的满腔热忱。不过现在,背信弃义的不是他,他可以心安理得地挣脱信义的牢笼了。

自由的结果就是打开了另一扇抉择之门,这扇门还能让他继续维持对饭店的控制呢。不过在此之前,这可是他唯恐避之不及的一扇地狱之门。可到目前为止,前景依然扑朔迷离、不尽如人意,所以他决定先去把两场中容易扛的那一场戏先演完——先去找汤姆·厄尔肖聊一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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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塔尔巴酒吧位于饭店的底层,穿过前厅,再经过饰有嵌铜的牛皮对开摆门便是。进门后,往下踏过三级铺有地毯的台阶,便来到了一处L形的酒吧区,里面陈设着桌椅,还有隔断的小包间,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软垫椅上饮酒作乐。

跟大多数的鸡尾酒吧不同,庞塔尔巴酒吧里灯火通明,这就意味着客人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即使坐在拐角处的吧台上也不例外。吧台前放着六七只软凳,供那些无伴的酒客临台独酌。软凳是可以旋转的那种,坐在上面可以随时转动,环顾整个酒吧。

沃伦·特伦特从前厅步入酒吧的时候,是上午11点35分。酒吧里寂静无声,只有一对青年男女在隔断间里,另外两名翻领上别着会议徽章的男子在附近的一张桌旁窃窃私语。通常是在15分钟后,午间的酒客就会开始蜂拥而至了,到了那个时候就失去了安静谈话的机会,只有10分钟左右的时间了。不过饭店的所有者判断,10分钟已经足够了。

一名吧员看见了大老板,急忙上前,不过被挥手打发了。沃伦·特伦特看见汤姆·厄尔肖背对酒吧区坐在吧台后,正津津有味地看着铺在收银机上的一份小报。沃伦·特伦特僵直地走了过去,坐在吧台前的一只软凳上。现在,他才看清这位老酒保正在研究的是《赛马预测》。

他突施冷箭,“我的钱就是被你这么糟蹋掉的吗?”

厄尔肖急忙转过身来,目瞪口呆。最初的震惊稍纵即逝,转而变为缓和多了的惊讶,在终于看清楚了来人后竟变成了掩饰不住的惊喜。

“哎呀!特伦特先生,你可把老朋友吓了一大跳啊。”汤姆·厄尔肖利落地折上报纸塞进了后裤兜里。汤姆的圆脑袋已经谢顶了,雪白的头发只剩下绕顶的一圈,好像圣诞老人戴的白边帽似的。布满皱纹、粗糙似革的脸上满面微笑。沃伦·特伦特心中暗叹,怎么以前就没觉得这是谄媚的笑呢?

“上一次在这儿见到您可是很早以前啦,特伦特先生,很久很久喽。”

“你不是在埋怨我吧?”

厄尔肖略感意外,犹豫了一下,“哦,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