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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西利斯刚一挪开家具,支开一条够他妻子挎着鸟笼出去的门缝,公寓内就充满了阳光。伊里妮被这久违的光亮照得有些目眩,她走到外面,伸手把鸟笼挂在钩子上。她已经七天没来她的小花园了。许多天竺葵都已枯萎,一大片西红柿却成熟了。

“噢,瓦西利斯,”她轻声喊道,“快来看!”

他们小心翼翼地采摘着成熟的果实,把它们放在一个篮子里。伊里妮又拔了一把罗勒。她笑了,思绪飘到了远方。

“不知道我们的柑橘怎么样了……”她沉思着说。

瓦西利斯没有回答。每天他都会想起他那些珍贵的果树,没有别人照料它们。伊里妮曾梦到整片果树都被拔光了,四散在地上任人踩踏。

回到屋内,她小心地把几个西红柿切成薄片,在上面洒了很多橄榄油。瓦西利斯这段时间来第一次剥开一扇百叶窗,留出一条缝,让他们摆脱了令人压抑的黑暗。

他们五个人围在桌边吃饭。这么多天以来,他们第一次吃到新鲜蔬菜,而且是最香甜的沙拉。伊里妮还用剩下的鸡肉做了一锅炖菜。新生儿在角落里睡觉。

他们安静地吃着。这已经成了习惯。

在厄兹坎家,埃米内、哈里德、侯赛因和穆罕默德也在吃饭。他们吃的是炖干豆,蔬菜都吃光了。

“我们还要在屋里待多久?”穆罕默德问。

埃米内和哈里德对视了一眼。埃米内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她放下拿了一整天的阿里的照片,把穆罕默德拉过来抱在腿上。

侯赛因每天都要在屋顶上待几个小时。他报告说土军有时会来巡逻,这表示驻军还在。

“不知道,”哈里德答,“在确定局势安全以后才能出去。”

就在这时,街上传来了一声响。

是辆吉普车。然后响起说话声:土耳其语,口音和他们稍稍不同。那些人在叫喊。

靴子沉重的踏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停了下来。

屋子里的每个人都僵住了。

门把手被从外面转了转。人们匆匆逃离这座城市,大多顾不上锁门,土军通常都毫不费力地推门而入。片刻后,他们听到了靴子在踹木门,一下,又一下,力道越来越大。

埃米内用手抱住头,拼命摇晃。

“愿真主帮助我们。”她一遍遍地无声祈祷。

门把手再次嘎吱嘎吱地响了起来。有人嘟囔了几句,听不真切,然后是一阵刮擦声。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厄兹坎一家都在战战兢兢地听街上士兵的声音。他们又去鼓捣了十几户人家的大门。如果门被成功地打开,声响就变了。当兵的进进出出,拿走了所有能拿走的东西,厄兹坎一家听到的就是东西被随意扔进吉普车后部的声音,还有轻松的说笑声。

马科斯带着找到的食物,刚一拐进他家门前的大街,就看见一辆吉普车停在家门口。汽车后部装满了东西,有士兵正摇摇晃晃地从邻居家走出来,一个扛着一台小冰箱,另一个抱着一台电视机。其他两三家门上有用粉笔画的标识。马科斯明白了,要是不能轻易打开一扇门,他们就会放弃,去下一家。毕竟可以洗劫的地方多的是,何必去费那些力气。门上画有粉笔标记的,说明没有进入。以后还会来。

他看到父亲的房门依旧关着。或许他的家就是下一个目标。此刻只能等待,确保自己不会暴露。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枪。除非迫不得已,否则不能用它。

乔治乌一家安静又惊恐地等待着。瓦西利斯已把妻女和外孙转移到后面的卧室里。要是小宝宝伊里妮这时候哭,他们就麻烦大了。

他从厨房抽屉里拿出两把大刀,一把交给帕尼库斯,示意他站在前门边上。他的女婿照办了,两个人哆哆嗦嗦地站在那里,外面的声音只有几英寸远了。

瓦西利斯懂土耳其语,知道土军的吉普车已经装满了。

“走吧,”一个当兵的说,门上响起一阵刮擦声,“今天弄的够多了。”

他们似乎还在小花园里。

瓦西利斯听到吱嘎一声轻响,笑声又响了起来,然后是一声尖厉的鸟叫。他们把金丝雀的笼子从挂钩上取了下来。

汽车声消失在了远方,瓦西利斯和帕尼库斯放下了武器。瓦西利斯打开卧室房门,只见妻子、玛丽亚、小宝宝和瓦斯拉克斯坐在床后的地板上,拥作一团。

“他们走了。”他用颤抖的声音说。他没告诉伊里妮她那只心爱的鸟被抢走了。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上帝!”伊里妮轻声说,用手捂住了嘴,“上帝!”

“妈妈!”是马科斯的声音。

瓦西利斯和帕尼库斯移开家具,打开门。

“他们来了!”他母亲啜泣着说,“我们还以为他们会破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