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5/10页)

“是啊,”一会过后,弗·贾思敏说道,“我感觉真的好奇怪,就好像如果要在镇上待一辈子,得有很多事情要做,而明天就要走了,所以这些事得今天干完。我想我最好还是马上行动吧。Adios。”她前面那番话没有特意要说给谁听,最后那句才是冲着葡萄牙人说的。与此同时,她习惯性地伸手去拿那顶戴了一整个夏天的墨西哥草帽,但凑巧今天没戴,所以什么也没摸着,手僵在那,有些窘迫。她顺带着马上挠挠头,最后瞥了一眼士兵,离开了蓝色月亮。

这天早晨和以往大不一样,原因有几个。当然,首当其冲要数找人吐露婚礼这事儿。曾经在很久以前,老弗兰基喜欢去镇上四处走动,和人玩一个游戏。她逛遍小镇——从北边有草坪的居民区、阴暗的工厂区到黑人聚居的舒格维尔街区——头戴那顶墨西哥草帽,脚蹬高筒绑带皮靴,腰上系一条牛仔用的绳子,到处假扮墨西哥人。我不会英语——Adios Buenos Noches——abla pokie peekie poo,她含混不清地模仿着墨西哥人说话。有时三两个小孩聚过来凑热闹,老弗兰基就有些得意忘形,以为骗过了大家。但是,游戏结束时,她回到家,心里空落落的,感觉在自欺欺人。这天早晨让她想起以前扮墨西哥人的日子。她来到同样的地方,和以前一样,那些人大部分她都不认识。但这个早上,她没欺骗谁,也没假扮谁。相反,她只想展现真实的自我。弗·贾思敏渴望别人知道她,认可她,这种欲望如此强烈,以至于忘了灼人的烈日和呛鼻的灰尘,还有踏遍整个镇子的辛苦(至少有五英里路)。

第二个原因就是,被遗忘的曲调突然从心里面冒出来——管弦乐小步舞曲的片断,进行曲和华尔兹,以及霍尼·布朗的爵士号——所以她穿着漆皮鞋的脚总是和着音乐的节拍往前走。最后一个不同之处就在于,她的世界似乎可以分成三个不同的部分:过去属于老弗兰基的十二年;今天;未来三个“贾”字打头的人一起生活在遥远他乡的日子。

她一路走下去,仿佛老弗兰基的灵魂,邋遢而眼神饥渴,在她身后默默地艰难前行。对婚礼之后未来时光的想象,像天空般连绵不绝。才不过一天时间,却好似与漫长的过去和光明的未来同样重要,就像铰链之于转门。这一天将过去和未来混搅在一起,所以弗·贾思敏才觉得不可思议,漫长难耐。这些主要原因让弗·贾思敏莫名觉得这天早晨和往日里的那些早晨大相迥异,所有这些事情和感觉中,最强烈的要数让别人知道真正的她,认可她。

她沿着小镇北边临近主街的一条林荫小道,经过一排挂着花边窗帘的寄宿公寓。门外栏杆后边的椅子上一个人也没有。最后,她总算遇到一位女士,正打扫着前阳台。弗·贾思敏先以天气作为开场白,然后道出了她的计划。她对蓝色月亮咖啡馆的葡萄牙人,对后来遇到的其他人,都是以这样的方式来讲述婚礼,有前奏,有尾声,像一首歌曲。

刚开始,话一出口,她心里顿时平静下来。随着人名和计划的铺展开来,她心里愈发变得轻松起来,一口气说完后,这才觉得心满意足。那女士手扶着扫把听她往下说。在她身后,是敞开的门厅,光线昏黑。里面有道阶梯,没有铺地毯,左边有张放信件的桌子。幽暗的门厅热气腾腾地飘来煮芜菁浓浓的味道。阵阵浓香和昏暗的门厅仿佛与弗·贾思敏的喜悦之情交织在一起,当她抬眼望着那女士的眼睛,就喜欢上了她,尽管她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女士没有提出异议,也没有指责。她什么话也没说。直到最后,弗·贾思敏转身准备离开时,她才开腔:“嗯,天哪。”不过弗·贾思敏已迈开步子,心里的欢快音乐催促她再次上路了。

在一处有阴凉草坪的街区,她拐进一条小巷,看见一些人正在修路。熔化的柏油和滚烫的砂砾刺鼻难闻,拖拉机轰鸣震耳,场面十分喧闹嘈杂。这次弗·贾思敏选择拖拉机手做她的听众。她跟着拖拉机一路奔跑,一边还回头看着驾驶员那张被晒得黝黑的面孔。她不得不双手窝成杯状放嘴边喊话,他才能听得见。就算这样,他也未必能听得懂,因为她说完以后,他笑着朝她喊着什么,她也听不清楚。在这儿,喧嚣哄闹之中,弗·贾思敏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老弗兰基的灵魂,在混乱的场面附近徘徊,嘴里嚼着一大块柏油,一直赖到中午,看大家打开午餐盒。修路工人附近停着一辆漂亮的大摩托车。弗·贾思敏走之前羡慕地望着它,往宽大的皮座上吐了口唾沫,然后伸出拳头仔细擦了擦。这里是镇上的豪华街区,临近小镇边缘,有新盖的砖房,人行道旁种植着花卉,平整的车道上停着一辆辆汽车。不过越豪华的地方,来往的行人也越少。于是,弗·贾思敏又往镇上的中心地带走去。烈日当头,灼热难当。她的衬裙被汗湿透了,黏在胸前,连蝉翼纱连衣裙也全是汗,时不时贴在身上。进行曲渐渐放缓,换成一支梦幻般的小提琴曲,她也跟着放慢脚步,和着舒缓的音乐,来到小镇的另一边。她穿过主街和工厂区,拐进阴暗弯曲的厂区街道。在那些呛鼻的尘土和破败不堪的晦暗棚屋之间,她可以找到更多的听众来讲述婚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