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每天早晨一样,七点半,路易丝准时打开公寓的大门。保罗和米莉亚姆站在客厅里。他们似乎在等她。米莉亚姆的神情像是一头在笼子里转了一夜的饿狼。保罗打开电视,这一次,他破天荒允许孩子们在上学之前看动画片。

“你们就在这里,别动。”他命令孩子们道,孩子们已经好似被催眠了一般,张着嘴,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屏幕上是一群歇斯底里的兔子。

大人们则把自己关进了厨房。保罗让路易丝坐下。

“我给您煮杯咖啡?”路易丝提议说。

“不用,谢谢,”保罗干巴巴地回应道。

在他身后,米莉亚姆低垂双眼。她将手覆在唇上。“路易丝,我们收到了一封邮件,这让我们感到很难堪。我必须承认,我们得知的这一切让我们感到很气愤。这里面有我们不能忍受的事情。”

他一口气说完,眼睛盯着手中的一个信封。

路易丝屏住了呼吸。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舌头在哪儿,她应该是咬住了嘴唇才没有哭出来。她想像个孩子那样,塞住耳朵,大叫大喊,满地打滚,做所有能做的一切,让这场谈话不再继续。她试图分辨保罗握在指间的信件究竟打哪儿来,但是她什么也没有看到,地址和内容。

突然间,她在想也许信是格林伯格夫人写的,也许保罗和米莉亚姆不在的时候,这个老怪物一直在监视她,这会儿扮演了告密乌鸦的角色。她一定是写了封揭发信,恶意诽谤,以此来打发她的孤独。她肯定说路易丝在这里度了假。说她在这里接待瓦法。如果碰巧是这样,她甚至不会署名,这样就可以增加神秘感,也更加恶毒。再说她肯定胡说八道了,在纸上肆意书写一个老女人的梦幻,她那些老年人才有的淫荡的幻觉。路易丝可受不了这个。不,她也受不了米莉亚姆的眼神,那种恶心的眼神;米莉亚姆认定她睡过他们的床,她这是在嘲笑他们。

路易丝禁不住身体发僵。她的手指因为仇恨蜷了起来,她把双手藏在膝间,不想让他们看到她在抖。她的脸和喉部发白。手发狂般地抓着头发。保罗在等她回应,这会儿继续道:

“这封信是财政部来的,路易丝。他们要求在给您的工资中扣除您欠的数额,看上去您已经欠了好几个月了。但是您从来没有回复过他们的催款单!”

保罗觉得,他在保姆的眼神中看到她仿佛松了口气。

“我想这事也许让你觉得很不光彩,但是我们也觉得很不舒服,您想想看。”

保罗把信递给路易丝,路易丝还是没有动。

“您瞧瞧。”

路易丝抓住信封,抽出里面的纸,她的双手湿答答的,在颤抖。她的目光模糊,假装自己在读,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读明白。

“这些信会到这里,恐怕是他们最后的办法了,您明白吗?您不能表现得如此不在意。”米莉亚姆说。

“我很抱歉,”她说,“我很抱歉,米莉亚姆。我会安排好的,我保证。”

“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帮助您。您要把所有材料带给我,这样我们就能找到一个解决办法。”

路易丝擦拭着双颊,双手摊开,目光迷离。她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她很想抱住米莉亚姆,紧紧地抱住她,请求她的帮助。她想要告诉她,她是多么孤独,如此孤独,面对那么多事情,那么多她讲不清楚的事情,但是对米莉亚姆,她愿意讲。她有点混乱,一直在颤抖。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路易丝装出没事的样子。她辩解说这是个误会。因为换了地址。她说这都是她丈夫雅克的错,他总是只看到眼前,而且神神秘秘的。她否认了,否认事实,否认看上去似乎很明显的这一切。她说得颠三倒四,十分悲恸,保罗只好翻翻眼睛。

“好吧,好吧。这是您的事情。您自己解决好就行了。我希望再也不要收到这类信件。”

这些信一直跟着她,先是雅克的房子,接着是她租的小房子,最后又来到了她的这方领地,来到了她唯一抓得住的这个家。他们把雅克诉讼未付的账单、房屋附加税的账单,还有那些个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拖欠的账单都寄到这里。她曾经天真地想过,也许面对她的沉默,他们最终会放弃的。就当作她死了,再说她也的确什么都不是,一文不名。这样做他们又能得到些什么呢?他们需要对她进行围追堵截吗?

这些信,她知道在哪儿。一堆她没有扔掉的信,放在电表上。她真想将它们付之一炬。无论如何,那些个没完没了的句子,她也弄不懂,还有那些成页成页的图表,一栏栏的、总额不断增长的数字。就像她准备帮助斯蒂芬妮做作业的时候。她帮她听写,她甚至还想帮她解数学题。女儿大笑地嘲讽她说:“可你知道什么?你一点用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