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仍然炽热,光线充足。星期三下午,放学之后,路易丝总是打破孩子们喜欢赖在家里的懒意,带他们去公园,或是去看水族缸里的鱼。他们在布劳涅森林的湖上泛舟,路易丝告诉米拉说,水面上漂浮的海藻是失去魔力的复仇女巫的头发。到了月底,天气如此温和,路易丝感到很高兴,决定带孩子们去巴黎游乐园。

在地铁站,一位上了年纪的马格里布人主动提出要帮助她带孩子们下楼梯。她谢绝了他,独自用双臂抓住小推车,亚当还坐在上面。年长男子一直跟着她,他问孩子们多大了。她正准备告诉他,这两个不是她的孩子。但是年长男子已经俯下身,凑近孩子们道:“他们真漂亮。”

孩子们很喜欢地铁。要不是路易丝抓住他们,他们就会在站台上乱跑,冲上地铁,也不管自己踩到了其他乘客的脚,就是为了抢占一个靠玻璃窗的座位,他们吐着舌头,睁大眼睛。他们站起身,亚当模仿着姐姐,而姐姐抓住横栏,假装是在开火车。

在花园里,保姆和孩子们一起奔跑。他们笑得欢快极了,她也很宠他们,给他们买冰激凌,买气球。她给他们拍照片,他们躺在厚厚的落叶上,鲜黄的和血红的落叶。米拉问她,为什么有些树是这种鲜亮的色彩,而旁边或对面的树却仿佛已经腐烂了似的,直接从绿色过渡到了深棕色。路易丝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回去问你妈妈。”她说。

在游乐器具上,孩子们因为害怕和欢乐而大叫。路易丝有点晕,车子冲进黑暗的隧道,然后再全速往下冲的时候,她把亚当紧紧抱在膝头。天上有一只气球在飞,米奇变成了一个飞行器。

他们在草地上野餐,米拉嘲笑路易丝,因为她害怕一只离他们几米远的体形巨大的孔雀。路易丝带了一张旧羊毛毯,原本是米莉亚姆卷起来塞在床底下的,路易丝洗干净,又重新织补过。路易丝醒了,亚当贴着她。她有点冷,孩子们可能把毯子拉过去了。她翻了个身,可是她没有看到米拉。她呼唤她。渐渐地,嗓门大了起来。人们都转过身来。人们问她:“夫人,没什么事吧?您需要帮助吗?”她没有回答。“米拉,米拉。”她把亚当抱在怀里,一边跑一边叫。她找遍了游乐器具,还有玩具气枪的摊位。她的眼里都是眼泪,她想要摇晃行人,问他们看没看见,想要拨开拥挤的、紧紧抓住自己孩子的手的人群。她转过身来往小农庄的方向跑。她的下颚颤抖得太厉害了,以至于叫不出声来。她的脑袋疼得厉害,觉得腿都软了。不出一会儿,她就会瘫坐在地上,一个手势也做不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失去所有能力。

接着她看见了米拉,在大道的尽头。米拉坐在板凳上吃冰激凌,一个女人俯身在她身边。她向孩子冲过去:“米拉,你简直是疯了!你怎么会这样就跑掉?”旁边的陌生女人大概六十来岁的年龄,赶紧抓住小姑娘搂在怀里:“简直是无耻。您刚才做什么呢?您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待着?我可以问小姑娘,她父母的手机号。我可不认为他们会欣赏您的行为。”

但是米拉挣脱了陌生女人的搂抱。她推开那女人,向她投去恶毒的一瞥,然后扑向路易丝的双腿之间。路易丝冲她弯下身,把她抱了起来。路易丝亲吻着她冰凉的脖颈,抚摸着她的头发。她望着孩子苍白的脸色,为自己的疏忽感到抱歉。“我的小家伙,我的天使,我的小猫猫。”她轻轻地抚摸着她,吻她,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

看到孩子在金发的小个子女人怀里缩成一团,上了年纪的女人渐渐安静下来。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望着她们,带着指责的神情摇了摇头。也许她希望看到一出好戏,这样她会觉得好玩。如果保姆发火,如果需要喊孩子的父母来,如果开始的威胁成了真的,那她就有故事好说了。最终陌生女人从凳子上站起身走开,一边还说:“好吧,下次您可得小心了。”

路易丝望着离去的老女人,她还回过两三次身。路易丝冲她微笑,心里充满感激。待她略驼的身影远去之后,路易丝将米拉紧紧抱在怀里,越抱越紧。她把小姑娘的上半身整个儿抱在怀里,以至于小姑娘乞求道:“好啦,路易丝,我都喘不上气来了。”小姑娘试图挣脱她的怀抱,挣扎、踢她,但是路易丝坚定地不愿松开手。她将双唇贴在米拉的耳朵上,语调平静但没有任何温度:“别再跑远了,你听见了吗?你希望被坏人拐走吗?下一次你就会碰到坏人了。你哭也没用,叫也没用,不会有人来的。你知道他会对你做什么吗?知道吗?不知道是吧?他会把你带走,把你藏起来,你就是他一个人的,你再也见不到你爸爸妈妈了。”正当路易丝准备放开孩子的时候,她觉得肩头传来一阵剧痛。小姑娘咬了她,肩膀都被咬出了血。路易丝尖叫起来,并试着推开米拉。米拉的牙齿已经深入她的肉体,撕裂了她。米拉就像一头疯了的野兽,仍然停留在路易丝的怀抱中,贴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