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和米莉亚姆身边的人最终都知道路易丝的存在。有些人在社区里或是在他们家里见到过她。其他人只是听说过这个从童话书里跳出来的、不太真实的保姆的丰功伟绩。

“路易丝的晚餐”最终成为一个传统,一个米莉亚姆和保罗的所有朋友求之不得的约会。路易丝知道每个人的口味。她知道爱玛表面上是个有想法的素食主义者,但真相却是她患有厌食症,知道保罗的哥哥帕特里克最喜欢肉和蘑菇。晚餐通常是在周五晚间。路易丝需要一个下午的烹饪时间,而孩子们就在她眼前玩耍。她整理房间、插画,布置餐桌。她穿过整个巴黎城,买几米布料来,缝制成桌布。餐具准备齐全,调味汁变浓,葡萄酒入了长颈瓶,她便溜出家门。有时她会在楼下的大厅或是地铁口碰到客人。面对他们的赞扬,看到他们不言而喻的微笑,一手放在肚子上、唇边流着口水的样子,她总是羞赧地答上一句。

有天晚上,保罗坚持让她留下来,因为这天非同寻常。“有那么多事情值得庆祝!”帕斯卡给了米莉亚姆一桩大案子,由于她机灵而充满战斗力的辩护,她有望能赢。保罗也非常开心。一个星期之前,他正在工作室里埋首于自己的声音合成时,一个著名的歌手进了录音棚。他们谈了很长时间,他们共同的音乐品味,他们所能够想象的制作安排,他们能够生产出的难以想象的音乐素材,最终,这位歌手提议由保罗来做他的下一张唱片。“真的会有这样的岁月,一切都向我们绽放微笑。我们必须抓住机会,”保罗抓住路易丝的双肩,微笑着,看着她决定道,“不管您愿不愿意,今天晚上,您和我们一起吃晚饭。”

路易丝躲进孩子们的卧室。很长时间,她和米拉躺在一起。她抚摸着米拉的鬓角与头发。在小灯幽蓝的光线里,她瞥见亚当那张孤独的小脸。于是她下不了决心走出卧室。她已经听到开门迎客的声音,以及走廊里响起的笑声。香槟酒开瓶的声音,将扶手椅推到墙边的声音。在浴室里,路易丝整了整发髻,涂上一层紫色的眼影。米莉亚姆从来不化妆。这天晚上,她穿了一条直筒牛仔裤和一件保罗的衬衫,挽起袖子。

“你们还不认识吧,我想?我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的路易丝。你知道的,所有人都羡慕我们能有路易丝!”米莉亚姆揽过路易丝的肩膀。路易丝微笑着,转过身,米莉亚姆的手势中所包含的亲密意味让她感到有点尴尬。

“路易丝,这是帕斯卡,我的老板。”

“老板?你可不能这样说!我们只是一起工作。我们是同事。”帕斯卡放声大笑,向路易丝伸过手。

路易丝坐在沙发一角,她长长的手指涂了指甲油,抓住自己的香槟酒杯。她就像个外国人、一个遭到流放的人一样不自在,完全不懂周围人的语言。时不时地,越过茶几,她和其他客人彼此交换一个尴尬而充满善意的微笑。他们举起杯子,为米莉亚姆的才能、保罗的歌手干杯,甚至有个客人还哼起了小曲。他们在谈论自己的职业,谈论恐怖主义、不动产。帕特里克讲述自己的斯里兰卡度假计划。

爱玛再次走近路易丝,和她谈起了自己的孩子。在这个问题上,路易丝有话说了。爱玛很焦虑,但路易丝却很笃定。“这很常见,您不用着急。”保姆总是重复说。爱玛是那么焦虑,可没人会听她说,她真羡慕米莉亚姆能够如此信任这个长着斯芬克斯脑袋的保姆。爱玛看上去是个温柔的女子,唯一背叛这形象的是她总绞在一起的双手。她总是保持着微笑,但她却很容易嫉妒别人。她看上去颇善交际,实际上却很内向。

爱玛住在二十区,在那里,有些被人擅自占住的房屋被改造成了生态住宅。她就生活在其中的一幢小房子里,装修的品味简直让人觉得不自在。客厅堆满了小玩意儿和垫子,仿佛不是让人懒洋洋地坐着,而是要挑起人的嫉妒心。

“小区的学校简直糟糕透了。孩子们就在地上玩。从学校门口过的时候,你能听到孩子们互相在喊‘婊子’‘同性恋’。我倒不是说在私立学校,‘他妈的’之类的就没有人说。但是他们说的方式就不一样,您不觉得吗?至少他们互相之间不会那么称呼。他们知道这样说不好。”

爱玛甚至听说在他们那条街上的公立学校里,父母穿着睡衣就把孩子送去了,而且往往还迟到半个小时。还有个戴面纱的母亲拒绝与校长握手。

“这样说或许不好,但是奥丹有可能是他们班里唯一的白人。我知道我们不应该放弃,但是如果有一天,他回到家里,一边祈祷上帝,一边说阿拉伯语,我觉得我的管理真的会出问题。”米莉亚姆冲路易丝微笑。“你明白我的意思,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