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走向永恒之邦的过客 15(第4/5页)

雷莫没有留下一句告别的话,但是有兄弟之间每一次炽烈的谈话,在那年轻人写的信里,每一行都似乎大声呼喊着他对生活的厌恶:“你并不了解我,科西莫……我生活中所有的牵累都没有了,如果你真正了解我的工作,你就不会珍视它的价值。你斥责我是个唯物主义者,难道不是恰恰因为我只愿意在精神世界里生活?不正是因为混迹于人间的有福之人中,我才认出了《圣经》上所说的‘粉饰的坟墓’的真正面目?有时候,我曾到你这里来寻求建议和支持。回忆起过去,又激起了我的痛苦。现在,我试图以我的见解来胜过你的。这样做时,我赤裸裸地捧出我的灵魂,你可以包扎住这灵魂上的伤口,也可以拿它当靶子,重新向它射箭……我都心甘情愿。有多少次,我整天走来走去,脑子里思潮澎湃,回到我的房间,在那里找不到一点安慰。然而我一点也不后悔!如果我的青春能重新开始,我也要像我做过的一样,再一次把它燃烧净尽。我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值得抱怨。当然,我只愿意忍受应当分在我名下的那一份痛苦。但我承认,面对着我的思想意识,很难永远保持一种‘星座般阴沉的宁静’。一直到死都不被人了解,是一件残酷的事。”

这种喷薄而出的少年意气已沉沦在黑夜里,奥克塔夫否定了雷莫那最后解决的办法,反倒把它说成像小报上花边新闻似的,笨拙的结束生命的模式,这岂不是抹杀了这自杀的全部美丽?这样做岂不是彻头彻尾残酷无情的背叛?岂不是同样也损害了他自己的那部作品?令其失去了所有想要赋予他的意义?他那么小心地选择摘录出的文字,举出细节,推敲合适的词句来说明他向幽冥的地域进发的历程:“雷莫不了解生活,他对生活的索取太多”;“他的灵魂已失去了生活的兴趣”;“他所作的努力都没有成功,就宁愿去死……”……但是肯定地说,对于善于领会的人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在他这个圈子里自杀是个不光彩的字眼。他这样的作家,很久以来就习惯于出言谨慎,有所避忌,觉得为保全面子不得不做一两处修改。比起来为这英勇的灵魂作长久的礼赞,这些改动无妨大体,也让他更为安心……再说,他怎么能反驳身穿丧服的母亲的意思?想到她那么担心的儿子临死还犯了重罪她一定受不了。他想起来守灵那天晚上的全部情景,遗体周围有鲜花和蜡烛,还围绕着一群黑衣的修女在祈祷。这时“整个的村子保持着一片静谧,但私下里流言四起,每个人都按自己的想法去评论这悲惨的事件”。如果家里人不否认他是自杀的话,那么,给一个浪费了自己智力的孩子光明正大地保全名誉,从而让家里人虽然悲哀但也觉放心就都不可能了。奥克塔夫的天性就不能违抗公众的舆论,更不能去撼动家里人那些虔诚而又让人感慨的假话。再说,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是做什么,不是都有一些真实情况不该说破吗?顶多只能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稍作透露,如果连闭口不谈都不会,那就是一种罪孽。奥克塔夫心安理得了。连严肃刻板的特鲁瓦姨夫也不会有另外的做法。


  1. ✑Hermes,希腊神话中宙斯的传令官,也是奥林匹斯山上诸神的使者,最初,他曾是牧人的保护神,也管把灵魂引导到冥界去,所以称为亡灵的接引者。​
  2. ✑Johann Gottlieb Fichte(1762-1814),德国哲学家,先验唯心主义运动的第一位代表人物。​
  3. ✑Auguste Comte(1798-1875),法国哲学家,社会学和实证主义的创始人。​
  4. ✑Pierre-Joseph Proudhon(1809-1865),法国社会学家、社会活动家,信奉意志自由论。​
  5. ✑Virgil(前70-前19),罗马文学鼎盛时代的主要诗人,其作品有《埃涅阿斯纪》和《农事诗》,维吉尔引导但丁游历三界是但丁《神曲》的主要脉络,所以文中说以《农事诗》的作者为唯一的向导。​
  6. ✑1869年正处于风雨飘摇的第二帝国末期,1870年开始普法战争,帝国被推翻;1871年成立了巴黎公社。这正是法国大动乱的时期。​
  7. ✑共相即一般、共同的属性,西欧中世纪经院哲学常用的一个术语。共相是否真实存在是唯名论与实在论的争论焦点。​
  8. ✑1870年9月2日拿破仑三世在色当被德军打败,举起白旗投降,德军长驱直入,于9月18日占领巴黎。​
  9. ✑非洲东部沿海一带说班图语的居民。​
  10. ✑Camillo Benso Cavour(1810-1861),意大利政治家,曾任议长、财务大臣、外交大臣等。​
  11. ✑Gustave Flourens(1838-1871),法国革命家、教授,参加了巴黎公社。据《罗贝尔专有名词词典》记载,他被处死的日期是4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