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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营房里被看作是折磨人最残酷的家伙,而他也因此颇为自豪。他身材矮小,肢体结实,两撇赤褐色小胡子打了蜡,已经服了十二年军役,原来的职业是邮递员。他特别不喜欢克罗普、加登、韦斯特许斯和我,因为他感觉到我们身上有种无声的反抗。

有一天早晨,我给他整理了十四次床铺。每次他都能找出些差错,把叠好的床铺又抖乱了。我曾花了二十个小时——中间当然也歇过几回——把他那双古老的、硬得像石头一样的皮靴揉得和黄油一样软,连希默尔施托斯自己也挑不出瑕疵来。我又曾奉他的命令,用一柄牙刷去擦干净下士住的宿舍。克罗普和我还曾奉命拿着一把笤帚和一只铁簸箕,去清扫营房庭院里的积雪,若不是偶然被一位中尉撞见,把我们打发走,还申斥了希默尔施托斯一顿,那么我们准会继续干下去,直到冻死为止。可惜这件事的后果,只是使希默尔施托斯更加怀恨我们。接连四个星期,每逢星期日都轮到我站岗,还在营房里值了四个星期的班。我得背着全副行军装备和步枪,在那又松又湿、新翻耕的田地里练习“预备,跑步走”和“卧倒”的动作,直到我变成一团污泥,筋疲力尽为止。四小时之后,我还得向希默尔施托斯报告,那时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洗干净,不过擦破的双手还在流血。我曾和克罗普、韦斯特许斯、加登一起,没戴手套在严寒之中一口气“立正”了一刻钟,光手指搭在那冰冷的步枪钢管上,而希默尔施托斯还暗中监视着我们,看我们的手指是不是有挪动。我曾在凌晨两点钟,只穿一件衬衣,要从营房的最高层跑到下面的庭院,一连八次,因为我的抽屉冒出放东西的矮凳边缘仅仅几厘米。下士希默尔施托斯挨在我旁边奔跑,往我的光脚趾上乱踩。在训练拼刺刀的时候,我经常得跟希默尔施托斯对打,我拿的是一件沉重的铁质武器,而他用的是一支轻便的木枪,因此他很容易打着我的胳膊,直到把我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有一回,我实在气疯了,便不假思索地朝着他冲过去,往他肚子上狠命地撞了一下,把他撞倒了。他到连长那里去诉苦,连长只是对着他发笑,跟他说应该自己留心才是。他知道希默尔施托斯的为人,看到他当众出丑,似乎没有一点不乐意的样子。我练成了一个双杠能手,还逐渐成了举重行家。我们本来一听到他的声音就会发抖的,可是这匹脱缰的驿马毕竟制服不了我们。

一个星期天,克罗普和我用杠子抬着尿桶穿过营房的场院,希默尔施托斯正巧走过来,他打扮得整齐光洁,准备出去,这时便停在我们的面前,问我们有多喜欢干这个工作。我们不由自主地绊了一下,把桶里的东西统统泼在他的腿上。他暴跳如雷,可是我们也已经忍无可忍了。

“应当关禁闭!”他吼道。

克罗普也已经受够了。“可事先得来一次调查,那我们就可以把真情吐露出来了。”他说。

“你怎么能这样跟士官说话!”希默尔施托斯咆哮着。“难道你神经错乱了不成?你等着吧,自会有人来审问你的!你到底打算怎么样?”

“把有关你下士先生的事统统揭发出来!”克罗普说,将手指放在裤裆缝那里,这是一个侮辱性的手势。

希默尔施托斯发觉我们是故意这样干的,便一句话也没说,走开了。可是在消失以前,他还吆喝了一句:“你们自讨苦吃。”—但是这已经是他权威的终结了。他后来在新翻耕过的田地里又试过一次,要大家“卧倒”和“预备,跑步走”。每一道命令我们都是执行的,因为命令终归是命令,总得要服从。但是我们执行得那么缓慢,把希默尔施托斯弄得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们从容不迫地跪下去,随后用胳膊撑着地。他气坏了,下一道命令都喊完了,我们上一个动作还没结束。我们还没开始流一滴汗,他的嗓子可已经嘶哑了。从此以后,他便不再来挑衅。虽然他还是一直管我们叫下流坯,不过口气里多少带着一种尊敬的意味。

还有许多相当正派的下士,他们可要通情达理得多。不过他们几乎每个人都不想丢了自己的好差事,而这个目的就只有靠对新兵严厉才能达到。

因此,营房场院上所有的军事训练项目,只要可能,我们就得全部进行一遍,常常气得号叫起来。我们中间有一些人因此得了病,沃尔夫就是患肺炎死的。可是,如果就此认输,自己也未免觉得可笑。我们变得严酷,猜疑,残忍,爱报复,粗野——而这也挺好,因为这些特点正是我们缺少的。如果我们不经过这段时期的训练就跑到战壕里去,那么大部分人一定会发疯。只有现在这样,我们对行将到来的事情才有所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