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无家可归(第6/38页)

亲人死后,托马斯花了数月时间寻找有关乌利塞斯神父的那件作品的证据。他到国立东波塔档案馆查阅乌利塞斯神父死后几年间在非洲西海岸航行过的葡萄牙船只的航海日志。他假定某条葡萄牙船把那件雕刻品带离了圣多美。如果是一艘外国船,那么只有上帝知道它最终流落何方了。

他终于找到一本航海日志,船长名叫鲁道夫·佩雷拉·帕谢科,他的大帆船于一六三七年十二月十四日离开圣多美。船上装载的众多货物中,有一件物品“再现了主在十字架上受难的一幕,怪诞却令人叹为观止”。他的心跳加快了。对于这块世人眼中低贱的殖民地,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关于宗教物品的记载。

日志在每一件货物的条目旁都标注了它下船的地点。大批货物在奴隶海岸和黄金海岸上的若干停靠点被卸下船,要么被卖掉,要么被交换。他在帕谢科船长日志中关于十字架苦像的记载旁看到一个词:里斯本。它真的回到了祖国!他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全然不顾自己身处国立档案馆的研究室。

为了找出乌利塞斯神父的十字架苦像归国后的下落,他把东波塔档案馆翻了个底朝天。最终他发现答案并不在这里,而在主教档案馆,也就是他探索的起点。更为讽刺,也让人恼火的是,答案就藏在瓦尔德雷斯主教书架上的两封信里,而它们就紧挨着那本日记。如果当初有一根线把信和日记绑在一起,他也不必白费那么多力气。

第一封信来自布拉干萨主教安东尼奥·路易斯·卡布拉尔-卡马拉,日期是一八〇四年四月九日。他在信中写道,葡萄牙高山区某教区的教堂最近失火,圣坛被烧毁,他想知道好心的瓦尔德雷斯红衣主教是否有礼物相赠。那是“一座精致的古老教堂”,他说,但并没有提及教堂的名字或位置。卡马拉主教的信后面是瓦尔德雷斯红衣主教的回信副本。他答复说:“很荣幸能助你一臂之力。我将送上一件象征虔诚的礼物——一尊描绘了主在十字架上受难场景的奇特雕像。它来自非洲殖民地,已由里斯本教区收藏数年。”既然这封信紧挨着那本来自非洲殖民地的日记,除了乌利塞斯神父的作品,信中提到的雕像还可能另有他指吗?令人惊讶的是,那件作品就在瓦尔德雷斯红衣主教面前,他竟没能慧眼识珠。不过,主教并不知晓前因后果,才会与它失之交臂。

卡马拉主教在任的那些年间,往来于布拉干萨教区的信函中从未提到接收或送出过某件非洲物品。托马斯感到困惑。同一件作品,在其诞生地被视作“怪诞却令人叹为观止的”,到了里斯本变为“奇特”,落到外省人手里就变得默默无闻。或许,它的价值被刻意隐瞒了。托马斯必须另辟蹊径。这尊十字架苦像应该是被送到了某座失过火的教堂。档案显示,从一七九三年(卡马拉被奉为布拉干萨主教)到一八〇四年(他致信给瓦尔德雷斯红衣主教),葡萄牙高山区有多个教堂遭受了不同程度的火灾。所有使用蜡烛和火炬以及在节庆假日焚香的教堂都面临失火的危险。卡马拉说这尊苦像会被送到“一座精致的古老教堂”。什么样的教堂能够赢得主教的如此赞誉呢?托马斯猜测那会是一座哥特式或罗马式教堂。这意味着教堂在十五世纪或更早的年代建成。布拉干萨的教区秘书并不是一位敏锐的教会历史学家。在托马斯的敦促引导下,他才勉强给出了五座教堂的名字——它们都失过火,也大致配得上卡马拉主教的赞誉。这五座教堂彼此相距甚远,分别位于圣儒里奥-德帕拉索斯、桑塔利亚、莫弗雷塔、瓜德拉米尔和埃斯皮尼奥塞拉。

托马斯给每座教堂的神父分别写了信。所有的回信都闪烁其词。每一位神父都盛赞自己的教堂,夸耀它久远的历史和壮丽的外观。那些溢美之辞让人误以为葡萄牙高山区遍布着可与圣彼得大教堂(5)比肩的圣殿。但是一旦说到教堂里的十字架苦像,神父们的话无一例外变得乏味。每个人都宣称那是一件能够唤醒信仰的作品,却无人知晓它的来历和年代。最终托马斯决定亲身探访。想要弄清楚乌利塞斯神父的十字架苦像是否如他想象中那样神奇,除了亲眼一睹之外别无他法。高山区位于葡萄牙偏僻的东北角,与世隔绝,但对他来说不是问题。用不了多久,那件作品就会呈现在他眼前。

他被一个声音吓了一跳。

“您好,托马斯先生。您是来拜访我们的,对吗?”

是年迈的看门人阿丰索。他已经开了门,低头看着托马斯。他开门怎么这般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