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无家可归(第11/38页)

伯父还在絮叨着:“我还准备了目前最好的地图。到了地图也不管用的时候,就用指南针。你要去的方向是东北偏北。葡萄牙的路况糟透了,幸好这辆车配备了先进的悬架系统——钢板弹簧。它们能对付任何车辙。如果颠得太厉害,你就多喝点儿葡萄酒。车厢里装了两皮袋酒。尽量避开路边的旅店和驿马车(11),他们可不会对你太友善。这倒可以理解,汽车直接威胁到他们的生计,他们发发火也在情理之中。好了,其他你自己会弄明白的。我们该出发了。萨比奥,准备好了吗?”

“是的,先生。”萨比奥的回答像士兵一样干脆。

“等我拿件外套。托马斯,我开车送你到里斯本郊外。”

趁伯父回屋的工夫,托马斯脱下那一身可笑的行头,把它们放回车里。伯父大踏步地走回院子。他披着外套,戴着手套,脸涨得通红,洋溢出一种几乎令人生畏的激动。

“对了,托马斯,”他大声说,“我还没问呢,你那么着急去葡萄牙高山区,到底是为什么?”

“我在找一件东西。”托马斯回答。

“什么东西?”

托马斯犹豫片刻。“教堂里的一件东西,”他最后说,“只是我还不确定它是什么,在哪个村子里。”

伯父站在他身旁盯着他。托马斯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多透露一些信息。伯父每次参观古代艺术博物馆时都会用这种直勾勾的眼神盯着展品。

“您听说过查尔斯·达尔文吗,伯父?”托马斯问。

“是的,我听说过达尔文,”洛博先生说,“怎么,他被埋在葡萄牙高山区的某座教堂里吗?”又笑道,“你是想把他的遗体带回来,当作古代艺术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喽?”

“不是。我在工作中发现了一本来自几内亚湾圣多美岛的日记。那座岛从十五世纪以来就是葡萄牙的殖民地。”

“很可怜的一块殖民地。我去安哥拉的途中曾在那里停留过。我还考虑过在岛上投资几个可可种植园。”

“那曾是奴隶交易的重镇。”

“现在它只是个劣等的可可豆产地。不过种植园倒蛮漂亮的。”

“没错。我找到了三条相互独立的线索:刚才提到的日记、一艘返回里斯本的帆船的航海日志和葡萄牙高山区一座乡村教堂的火灾记录。根据这些线索,我推断出一件鲜为人知的珍宝的存在,并且判断出了它的大致方位。一个伟大的发现已经触手可及。”

“是吗?这件珍宝到底是什么?”伯父问道,两眼紧盯着托马斯。

托马斯心痒难耐。几个月以来,无论是他的发现,还是他的研究内容,他都从未在人前提及,尤其是在同事面前。所有的工作都是私下里独自完成的。但秘密总是渴望被人知晓。况且再过几天那件东西就会被找到。何不告诉伯父呢?

“那是……一件宗教雕像,一尊十字架苦像,我认为。”他回答。

“恰好是这个天主教国家所需要的。”

“不,您不了解。这是一尊不同寻常的苦像。一尊令人惊叹的苦像。”

“是吗?那它跟达尔文有什么关系?”

“您会看到的,”托马斯满脸兴奋地回答,“这尊苦像里隐藏着某种重大的启示。这一点我能肯定。”

伯父等着他的解释,他却没了下文。“好吧,我希望它能让你发大财。我们出发吧。”伯父说。他爬上驾驶座,“我让你看看怎么发动引擎。”他击掌喊道,“萨比奥!”

萨比奥来到车前,屏气凝神,蓄势待发。

“发动引擎前,先要打开汽油阀——干得不错,萨比奥——油门手柄在方向盘下面,转到半开放位置——像这样——然后把变速杆调到空挡,就像这样。接着你找到电磁开关——在仪表板的这个位置——把它拨到‘开’。然后你揭开引擎罩的盖子——没必要把整个罩子都打开,你看见前面的这个小盖子了吗?——你把化油器的浮子往下按一次或两次,让汽油进入化油器。看见萨比奥是怎么做的了吗?你关上盖子,剩下的就只是启动摇柄了。然后你坐上驾驶座,放松手刹,调到一挡,就可以上路了。就像小孩的把戏。萨比奥,准备好了吗?”

萨比奥面对引擎,两脚叉开,如树根一样牢牢站定。他弯腰握住启动摇柄,那是汽车前端伸出的一根细杆。他的手臂绷得笔直,腰也挺得笔直。他猛地把摇柄往上一扳,上半身也随之腾起,等摇柄转完半圈,他借助全身的重量往下压,摇柄触底后再重复上摇。他以惊人的力量驱动这一圆周运动,整辆车跟着晃起来,摇柄也随着惯性转了两圈、三圈。托马斯正想赞叹萨比奥的强壮,摇柄产生的效果却令他无暇他顾:汽车咆哮起来,成了活物。先是从它的腹腔深处涌出隆隆的声响,接着是一连串刺耳的炸裂声。然后它开始浑身颤抖,这时伯父高喊道:“快上车!我让你见识一下这个了不起的发明到底能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