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 索尔兹伯里(第21/23页)

“哦,史蒂文斯先生,”我们一进来她就道,“他已经快不行了。”

确实,家父的脸色已经变成了一种暗红色,我还从没见过哪个活人有过这样的面色。我听见肯顿小姐在我身后轻声说:“他的脉搏非常弱了。”我凝视了家父一会儿,轻轻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就把手抽了回来。

“依我看,”莫蒂默太太道,“他是中风了。我这辈子亲眼看到过两次中风,我想他是中风了。”说着,她就哭了起来。我注意到她身上散发出浓烈的煎炸和烧烤的气味。我转过身对肯顿小姐道:

“这太让人难过了。可是,我现在必须回到楼下去了。”

“当然,史蒂文斯先生。大夫到的时候我会告诉您的。或者出现任何变故的时候。”

“谢谢您,肯顿小姐。”

我匆忙来到楼下,及时地赶上了绅士们正开始移师到吸烟室。几位男仆一看到我也似乎松了一口气,我马上示意他们各就各位。

不管在我暂时离开期间宴会厅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反正现在的客人当中洋溢着的是一种货真价实的欢庆气氛。在整个吸烟室里,绅士们三五成群地站在一起,全都有说有笑,相互拍着对方的肩膀。刘易斯先生,据我判断,已经告退回自己的房间去了。我穿梭于诸位宾客之间,托盘上摆着一个装满波尔图葡萄酒的酒壶。我刚为一位绅士斟了一杯,一个声音在我背后说:“啊,史蒂文斯,你对鱼儿也感兴趣的,你说过。”

我转身,发现是小卡迪纳尔先生正对我笑逐颜开。我也微微一笑,说:“鱼儿,先生?”

“我小时候曾在一个鱼缸里养过各个品种的热带鱼。简直可以称得上个小水族馆了。我说,史蒂文斯,你没事吧?”

我又笑了笑。“我挺好的,谢谢您,先生。”

“你说得很是,我真该春天的时候再到这儿来一趟。那时候的达林顿府肯定美极了。上次我来这儿的时候,我想也是在冬天。我说,史蒂文斯,你确定你没事吗?”

“我好端端的,谢谢您,先生。”

“不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吧?”

“绝对不是,先生。我暂且告退了。”

我又继续为他们几位客人斟酒。我背后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我听到那位比利时神职人员兴奋地嚷道:“这可真是异端邪说!绝对是异端邪说!”然后自己又放声大笑。我感觉有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我的胳膊肘,转身发现是达林顿勋爵。

“史蒂文斯,你没事吧?”

“没事,先生。我很好。”

“你看起来好像哭了。”

我笑了笑,掏出手帕迅速了擦了擦脸。“非常抱歉,先生。是劳累了一天,太紧张了。”

“是呀,确实够累的。”

有人跟爵爷讲话,他转过身去作答。我正准备继续四处走动侍酒的时候,透过敞开的房门看到了肯顿小姐,她正朝我点头示意。我就穿过人群朝门口走去,可是还没到门口,杜邦先生就拉了一下我的胳膊。

“管家,”他说,“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找些干净的绷带过来。我的脚又受不了了。”

“好的,先生。”

我继续朝门口走去的时候,意识到杜邦先生就跟在我后头。我转过身对他说:“我会过来找您的,先生,一拿到绷带就马上过来。”

“请快一点,管家。真有点疼。”

“好的,先生。非常抱歉,先生。”

肯顿小姐仍然站在门厅里我第一次看到她的地方。我一出来,她就默不作声地朝楼梯走去,奇怪的是举动中又没有一点着急的意思。然后她才转过身来对我说:“史蒂文斯先生,我深感遗憾。令尊在大约四分钟以前过世了。”

“我知道了。”

她看了看她的手,然后又抬眼看着我的脸。“史蒂文斯先生,我深感遗憾,”她说。然后又补充道:“真希望我能说些什么。”

“不必了,肯顿小姐。”

“梅雷迪思大夫还没有到。”她低下头好一阵子,忍不住迸发出一声啜泣。不过她几乎马上就控制住了自己,声音沉着地问:“您想上去看看他吗?”

“我眼下实在是太忙了,肯顿小姐。过一会儿再说吧。”

“这样的话,史蒂文斯先生,您允许我为他合上眼睛吗?”

“如果您肯的话,我将感激不尽,肯顿小姐。”

她开始走上楼梯,但我又叫住她,跟她说:“肯顿小姐,请别把我此刻不肯马上上楼去为家父送终看作不近人情之举。您知道,我相信家父也会希望我现在履行好自己的职责。”

“当然,史蒂文斯先生。”

“否则的话,我感觉,反而会让他感到失望。”

“当然,史蒂文斯先生。”

我转过身,那装着波尔图葡萄酒的酒壶仍旧在我的托盘里,重又回到了吸烟室。在那个相对狭小的房间里,就像是出现了一片由黑色的晚宴礼服、灰白的头发和雪茄烟雾组成的森林。我在这帮绅士们当中缓步前进,寻找需要添酒的酒杯。杜邦先生拍了拍我的肩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