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四章(第2/10页)

“我喜欢他。”

“他的太太有没有告诉过你,以前他曾竞选过美国总统?从素食主义者身上拉选票。”斯凯勒·威尔逊先生大笑起来。他的笑声中暗含愤怒,丝毫没有被逗乐的意味,就像是一只暗处的野兽发出的恐吓声。

“我想那只是一种宣传。”

“我不喜欢宣传。我们这里有好多宣传单都从铁丝网底下被塞进来,企图收买我们的人。但我们付给他们很高的薪水,我们给他们提供很好的伙食,他们没那么容易离开的。你为什么要离开海地?”

“跟政府当局有麻烦。我帮助一名英国人从太子港逃跑。通顿·马库特在追捕他。”

“通顿·马库特是什么?”

我们离太子港不到三百公里,他居然能问我这种问题,这让我感觉很奇怪。但我又想,也许他读的报纸里面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关于海地的故事了。

“就是秘密警察。”我说。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他的朋友帮助我越过了边境。”这份简短的声明足以囊括为期两周的辛苦奔波和劳顿挫折。

“他的朋友——你指的是谁?”

“起义的叛军。”

“你是说共产党?”他这样盘问我,就好像我申请的职位是中央情报局的特工,而不是采矿公司的餐饮部经理。我有点耐不住脾气了。我说:“起义的叛军并不总是共产党,直到你们把他们逼成共产党以后才是。”

我发的脾气倒把斯凯勒·威尔逊先生给逗乐了。他头一次露出了微笑——这是一种很自满的笑容,就好像他已经用高超的审讯手法套出了我本想隐藏的秘密。

“你倒是个很不错的行家嘛。”他说。

“行家?”

“我的意思是你有自己的酒店,在巴黎你提到的那个地方工作。我猜你在这里干活不会很开心的。我们只需要简单的美国式餐饮就可以了。”他站起身,向我表示面谈已经结束。我喝干手里的威士忌,他则不耐烦地看着我,然后说:“很高兴认识你。”他没有跟我握手,“在第二扇大门那里把证章还掉。”

我驱车驶过了那座私人飞机场和那个私家港口。我交还了证章:它让我想起了离开艾德怀尔德机场32时要递交的的入境许可证。

我驱车来到了史密斯先生下榻的“大使”酒店。这里位于圣多明各市郊,环境很不适合他,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我已经习惯了看到那个驼背的身影,还有那副温和谦逊的表情和那头杂乱的白发,出现在贫困潦倒的环境下。在这座宽敞华丽的酒店大厅里,男人们散坐着,腰带上别着钱包而不是左轮手枪的皮套,而他们戴墨镜也只是为了不让眼睛被强光刺伤。从“独臂强盗”33那边传来持续不断的叮当声,你还可以听见赌台管理员在赌场中吆喝。这里每个人都很有钱,就连史密斯先生也是。贫穷无迹可寻,它远在城中。一个身穿比基尼泳装的姑娘披着鲜艳的浴袍从游泳池边走来。她问前台,有没有一位小霍克施特鲁德尔先生来过这里。“我是说威尔伯·K.霍克施特鲁德尔先生。”接待员说,“还没有,但霍克施特鲁德尔先生稍后会到。”

我找人带话给史密斯先生,说我已在楼下,然后便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旁边的桌子上,人们正在喝朗姆潘趣酒,我不由想起了约瑟夫。他调的酒比这里的要好,我很想念他。

我在菲利波身边只待了二十四个小时。他对我态度还算客气,只是有点拘谨,但他已经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菲利波了。以前听他朗诵自己那些波德莱尔式的诗句时,我曾经是个很好的听众,但要说到打仗,我就太老迈无用了。他现在需要的是琼斯,他想拉琼斯入伙。有九名同志和他一起藏在山里,但听他对琼斯说话的口气,你会以为他指挥着至少一个营的兵力。琼斯很明智地选择以听为主,自己讲的不多,但在我陪他们度过的那个晚上,我曾醒过来一次,听见琼斯在说:“你们必须站稳脚跟壮大自己。要到离边境够近的地方去,好让新闻记者接触你们。然后你们就可以要求得到外界认可。”身在这样一个乱石堆中的小山洞里(而且我还得知,他们每天都会换地方),难道他们真的已经在考虑组建临时政府的事了?他们手里有三挺老式的汤普森冲锋枪,从警察局抢来的——这些冲锋枪很可能从阿尔·卡彭的时代就开始使用了34——另外还有两杆一战时期的旧式步枪、一把猎枪和两支左轮手枪,而最后剩下的那个人手里则只有一柄大砍刀了。琼斯像个老手似的补充道:“这种战争就有点像是一场骗局。以前我们曾用一招骗过了日本鬼子……”他没有找到自己的那块高尔夫球场,但我真的相信他当时很快乐。游击队员们紧紧地围在一起,虽然他们听不懂他说的每一个字,可是那副情景就好像一位领袖来到了营地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