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之信(第3/23页)

“我的今天”终于过完了。

亚纪如此感到。同时也想起刚才在床上想到的事。这样用酒抚平酒的倦意,也是在如实呈现出自制力的衰退吗?

她将手指伸进手边早已开封的方形信封。

里面装的是对折的喜帖、婚礼邀请卡、举行喜宴的饭店地图,以及一张回复用的明信片。望着喜帖的平凡内容,目光在末尾并列的二人姓名上停驻了半晌。

佐藤 康

大坪 亚理沙

日期是下个月的一月十五日星期六,成人节。距离婚礼已经不到一个月。之前在沼尻电设的尾牙宴上亚理沙也说过:

“冬木前辈,你还没寄出出席回函吧?当天我只能靠你了,所以你一定要来哦。我已经决定了,新娘捧花一定要让你接到。”

这时的亚理沙非常快活。天生的逞强好胜虽然还是一样,但本来应该同时并存的顽固与爱钻牛角尖的毛病已销声匿迹,变得非常开朗。尾牙席上也完全没露出去年那种臭脸,称职地扮演招待。

二人的婚事确定是在十月。短短三个月后,而且是在成人节这天,能够在这种一流大饭店敲定中午十二点开始的喜宴,想必是因为亚理沙的父亲是大型连锁饭店的高阶主管吧。对亚理沙而言,现在正是人生最春风得意的时期。不管做什么、想什么、打算怎样,都能保持从容大度,要说理所当然的确是理所当然。

不过话说回来,她的结婚对象佐藤康又是什么心情呢?

他向来最怕高调,内心肯定对豪华婚宴非常不以为然。

想起前晚快十二点打来的电话中他那沉郁的嗓音,亚纪可以确定这点。

她与康约好今天傍晚五点见面。在公司虽然偶尔也会碰到,但是若说私下交谈,这通电话算是暌违有两年之久。当然,本来更是再也不可能假日单独见面。

在那通简短的电话中:

“我想你现在应该很忙,但后天十八日星期六,能否抽空跟我见一下面?”

康如此开口要求。亚纪当然问起他突然联络的原因。

“关于我们的婚事,有些话一定要跟你说。详情我想等见面再说,行吗?”

无言思忖半晌后,亚纪在会面只限三十分钟这个附带条件下答应了。事到如今,再与昔日交往过的男人见面已毫无意义。但是,康的用字遣词令她有点好奇。虽然既不霸道也不是苦苦哀求,但他那种语气中潜藏着过去交往时不曾窥见的某种威严。无懈可击的贤明本就是他的信条,但当时的康虽然循规蹈矩却完全没有耀眼光芒及慑人的魄力。他的工作表现也是一板一眼,亚纪一直以为他的个性与冒险八竿子打不着。但现在他在社内的评价,已经完全颠覆了亚纪的那种看法。现在的佐藤康是公司网络事业部门的明星人物之一,尤其是在网络商用化方面更是无人能出其右。自家公司本是作为电电集团 的中坚企业而诞生,虽因开发电算机而在某段时期远近驰名,之后却因生来的母体坚守日本作风导致业绩江河日下,处在这样的公司里,康成长为罕见的创业家型人才。大坪亚理沙能够掳获佐藤康,在社内甚至还被当成小小的新闻。

康这个男人到底是如何转变的,亚纪有点想亲眼确认一下。她知道这只不过是无聊的好奇心。但她还是没有拒绝康的要求,因为那股好奇心凌驾于成年人的分寸之上。这或许同样也是自制力衰退的表征之一……

亚纪一口气喝光伏特加。喉咙一阵烧灼感。

她抿紧双唇,缓缓吐出炽热的呼吸。桌上那张回复缺席的明信片,已将“缺席”的地方用笔圈起。一个月前收到时,她就立刻填好了,但是终究还是迟迟没能寄出。

仔细想来,她与康的恋情极为平凡。当时二十五岁的自己远比现在活泼,二十八岁的康想必也比现在更加孩子气。他们在同一个部门相识,包括康的九个月赴美研习期在内一共交往了两年。康从美国回来不久,亚纪就主动提出分手。

自那时起已过了两年,亚纪想。现在自己二十九岁,康也三十二岁了。造访他的故乡是在两年前,一九九一年的这个时节。她在下雪的新潟与康的家人一同度过岁末年初。

亚纪的脸孔火热,双掌托腮闭目。

笼罩整个长冈、下个不停的大雪在亚纪的脑海里清晰重现。康的父母都很慈祥,年长五岁的哥哥与嫂子也很质朴,仿佛可以直接感受到他们温暖的胸怀。

对自己来说,那种温暖就像那下个不停的大雪一样太沉重了,亚纪想。

康的老家在新潟经营着首屈一指的大型酿酒公司。在长冈郊外拥有大片土地,以一家人居住的主屋为中心建造了许多酒窖。对于代代生长于东京老街的冬木家的一员来说,那是她无法想象的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