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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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点喝多了。

时值年底酒席不断。昨晚和前晚虽都抱着无须逞强的心理准备才出门却还是喝了很多。不过,今晚的醉态没那么简单。

一回到家就直接进卧房,连衣服也没换就往床上重重倒下。

连日来的酒气未消就赶上沼尻电设的尾牙宴,实在糟透了。总觉得最近自制力突然开始衰退。

已经有三十多分钟,就这么动也不动地趴卧着。喉咙干渴,好想喝冰水。

这下子没资格嘲笑课长赤坂宪彦了。他在本质上虽是个直爽的好人,却正在缓慢毁灭。整日沉溺于酒精,沉溺于眼前的工作,在时间与数字的日日追逐下,不知不觉地渐渐迷失了真正的自我。并且,肯定也已开始被时代淘汰。

那么自己呢?

真的能够断言,自己与赤坂截然不同吗?

沼尻社长今年的情妇和去年的是同一个人。社长过去每年都会换情妇。至少就自己所知的这几年,年底尾牙宴带来的女人年年不同。据赤坂表示,社长似乎就是借由这样不固定交往对象才能勉强与夫人维持和平。

那个女人想必和自己的年龄差不多吧。她一语不发,面带浅笑,今年也坐在社长身边。只见她仅与赤坂说了三言两语。当时自己正忙着替坐满餐厅大包厢总计五十名的各家业者一一斟酒赔笑,所以不清楚课长和她讲了什么。两人看起来并不怎么熟。她与出入沼尻电设的各社社长仅止于点头致意难得开口,对于络绎端上来的菜品也浅尝辄止,可也没表现出觉得无聊的态度,只是宛然端坐如佛,虽只有寥寥数语但至少能与她交谈的赤坂,果然堪称厉害的业务高手吧。

不过话说回来,社长究竟执着于那个女人的哪一点?她并不特别美,也不是那种浑然妩媚风情万种的类型。完全看不出她能得到特殊待遇的理由。

蓦地叹口气。占据脑袋芯子造成阵阵刺痛的根源似乎总算拔除了。即便左右晃动脸部也不会难受了。只要再过个十五分钟,类似麻痹的全身倦怠想必也会渐渐消退吧。无人的室内泛着隐约寒意,再不赶紧开暖气也许会感冒。

沼尻依旧精力旺盛,让情妇随侍身边自己高谈阔论,畅快饮酒。泡沫经济崩溃已有四年,照理说公司的业绩也应渐渐蒙上阴影,但是在他身上丝毫感觉不出那种迹象。不过,时代的潮流无人能够抗拒,自己置身的电话业界也逐渐被手机渗透,前途正急速从灰色转为一片漆黑。事到如今,就算给商品加上任何附加价值,桌上型电话的生意恐怕都不是移动电话的对手。眼下面临的,若用流行的字眼来说,正是典范转移 。就像不管打造多少艘“大和号”战列舰终究敌不过航空战力,同样的现象正在这个业界不断发生——月初自家公司办尾牙宴时,太田黑业务经理就曾跑来业务一课这桌慷慨陈词。他说得对极了。“有了这么多方便的功能,那种小鼻子小眼的手机,纵使能在个人之间普及也不可能在公司行号之间普及吧。”还能这样不知死活大放厥词的,顶多也只有课长赤坂了。

八月,非自民党政权的细川联合内阁 成立了。到了这个月政府终于开始推动稻米市场自由化。然后昨天,十月二十六日,前首相田中角荣逝世。时代正在加速变貌。一切都在毁灭,没有该珍惜的也没有该守护的,暧昧不透明的未来正要一口气吞噬吾人。

说到这里才想起,沼尻讲了一则颇为耐人寻味的逸事。

这是第一次听说的故事。沼尻没有经营者常见的讲来讲去都是同一套的毛病。讲过一次的话至今还没从他口中听过第二次。就此而言,他算是个优秀的经营者。男人一定要有很多抽屉,哪怕每只抽屉并未塞得满满的,至少抽屉越多越能发挥实力。专业技术人员不行,就是因为他们欠缺这种城府的深度。自家公司在两年前就任的社长也是十几年没出现过的技术专才。他大刀阔斧地猛砍预算,动不动就喜欢干涉芝麻绿豆的小事,搞得公司里的气氛令人喘不过气,业绩也急速下滑。

沼尻说他在重考大学的时代见过田中角荣。

沼尻的父亲是前任社长也是公司创办人,本就与从事营造业的田中有工作上的往来,因此他曾在新年随同父亲前往位于目白的田中家。

“田中家的事务楼有个比这里更大的大厅,挤满了来拜年的客人。当时的田中先生只是干事长 还没当上总理,但已有权势滔天无人能及的气派。我老爸忙着和同行在别的房间交换名片互相拜年,我一个人夹在杂沓众人之中无所事事地呆坐在大房间,因为穿学生服的小毛头只有我一个,又不认识任何人,所以简直坐立难安。眼前超大型的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的椿山庄西式前菜啦、千代新餐厅的年菜啦,还有某某家的高级寿司,所以我只好埋头苦吃。结果本来坐在远处亲自替客人调威士忌的田中先生,突然一手拿着酒杯来到我对面的空位。雄霸天下的自民党干事长就在我眼前这么一屁股坐下,我当然被吓得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