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上阵(第2/4页)

这家人悼念了女族长好一会儿后,才同意我火化。之前我待在小教堂时,就注意到遗体旁不断冒烟。原来他们点燃了好几束鼠尾草,卡在遗体身下的布单褶皱里。通常我们不允许悼念室里出现明火,但既然麦克不在,女族长又是那副尊容,我也就默许了。

熏香的同时,这家人把一根杏仁咖啡口味的哈根达斯雪糕塞入她的手中,就像往维京人28怀里塞武器似的。我也爱吃这个味的冰淇淋,于是脱口而出:“我也爱吃这个味的!”

在此之前我成功管住了自己的嘴巴(他们质疑我的遗体美容水平时我都没有作声),但一看到冰淇淋,我就彻底无法保持沉默了。感谢上帝,他们只是放声大笑。杏仁咖啡雪糕也是他们母亲的最爱。

既然克里斯出去敛收克莱蒙先生,我只能自己把“母亲”转移到火化间了。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地把轮床撞到了门框上,一股浓烟从鼠尾草里冒出来。我记不太清当时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有多丢人),可能是“哎呀!”“第一道门最难”之类的。

我顺利地把“母亲”抬到传送带上。令人欣慰的是,传送带运转正常,径直将“母亲”送进火化炉。我请她的儿子按下点火按钮。和其他人一样,他被按钮的仪式力量折服了。熏香和雪糕表明这家人对葬礼并不陌生。这一刻,他似乎忘却了撞上门框的轮床和夸张的遗容妆面(但也没感动到想和我约会)。

麦克度假这段期间,我一共火化了27个成人、六个婴儿和两个躯干。其中有三个火化见证仪式,没出一点儿差错。

回来后的第一个早上,麦克看了看文件,抬起眼对我说:“我真他妈以你为荣。”

我差点儿哭出来。我觉得自己干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完全不是在火葬场过家家的那个女孩了。我不再浅薄无知,我是火葬场的运营人员。我懂得如何胜任这份工作,这门技能我已经驾轻就熟了。

如果麦克总是夸我院子扫得干净,夸我能在五点下班前烧完五个婴儿,像我希望的那样满足我的虚荣心,我绝不会像现在这么能干。我要向他证明自己,所以我成功了。

“伙计,你比我们曾经雇用过的95%的员工都厉害。”麦克继续说道。

“等等,那些比我还努力的5%是谁?”我眯起眼睛,“你最好只是这么一说。”

“我们通常只能招到没有工作经验的人,不然就是些头脑简单的搬运工。毕竟咱们这行有些恶心。”

“而且工资不高。”我补充道。

“是的,”麦克咧嘴一笑,“确实不高。我们把你骗来了。”

我那得到麦克首肯的激动心情很快转变为内疚。我申请了殡葬学校,并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虽然拿到了录取通知,但我也可以不去。当时是2008年底,经济危机才刚开头,只有傻瓜才会辞职,哪怕是辞去火葬场管理员这种奇怪的工作。我在旧金山的生活依旧平淡孤独,而塞普莱斯殡葬学院(加州仅有的两所殡葬学校之一)位于洛杉矶南部郊区的橘郡,《纽约超级主妇》就是在这里拍摄的,这儿也是迪士尼乐园的所在地。我不打算当一名防腐师,虽然这是塞普莱斯这种学校的主要课程,因为我首先想要知道这个国家的殡葬学术机构在教些什么。我想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是这个行业的从业人员,还是这些人的老师,抑或是行业本身?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我还考虑到卢克,他已经在南加州定居几年了。大学毕业时,我们计划一起搬到洛杉矶,租一间公寓,过上艺术家般的生活,身无分文但内心充实。我没有遵守诺言,反而来到北加州的旧金山,跟随内心对死亡的追求。这个做法在那时看来很自私,但现在不一样了。我认清了自己,也认清了生活的目标,做好了与他一起生活的准备。

“这么说,道蒂,你要搬来洛杉矶了?这次是真的喽?”卢克怀疑地说。

“别想得太美,兄弟。本来我没打算去洛杉矶,但我真得离这些尸体远一些。你看过《教堂大爆炸》这本书吗?我厌倦了在死人中徘徊。在这里,一切都是尸体的味道。我想重返生者的世界,那里起码还有信仰。”

他大笑起来:“一切都是尸体的味道,哈?你想用这个比喻说明什么?火葬场都是尸体做的?”

“是的,但是不太容易用这些尸体当地基。”我解释道。

“我以为死人都硬邦邦的。”

“你这么说没错,一开始还好,可一旦开始腐烂,地基就不稳了。很难预测会发生什么,明白吗?”

“凯特琳,我觉得你应该趁那些尸体轰然倒塌之前离开。”

卢克的一番话让我下定决心,我准备冬天就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