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3/4页)

“当然啦,这全是毫无价值的,无非全是无聊、下贱的苦差使;可是也不见得比拿六十块钱一个月给人管账,把无穷无尽的一行行一无意义的数字加起来,直干到老死来得更无聊、下贱吧。再说,笔耕工作使我经常跟文学保持接触,给我时间来写伟大的东西。”

“可是这些伟大的东西,这些大作品,又有什么用呢?”罗丝责问道。“你就是一篇也卖不掉。”

“啊,我准卖得掉,”他说到这里,就被她打断了。

“你刚才提到的那几篇东西,你自以为都是好作品——你就是一篇也没卖掉过。我们可不能靠卖不掉的大作品来结婚呀。”

“那我们就靠卖得掉的二韵八行诗来结婚好啦,”他坚决地说,伸出胳膊搂住她,把一个冷冰冰的情人拖到身边来。

“听好这一首,”他装出一副笑脸,接着说。“这不是艺术品,这是一块现大洋。

“他进门
我不在,
借几文
才进门;
他出门
空手回,
我进门
他不在。”

他赋予这首绕口令式的小诗的轻快的韵律,跟他念完后脸上出现的沮丧表情是不相称的。他没有引起罗丝一丝笑意。她认真而不安地瞅着他。

“也许这正是一块钱,”她说,“可这是一块丑角的钱,一个小花脸所领到的赏钱呀。你难道不明白,马丁,这是在走下坡路吗?我希望我爱慕、尊崇的男人总要比一个写写笑话的打油诗人更出色、更高尚一点吧。”

“你希望他像——譬如说勃特勒先生,对吗?”他提她一句。

“我知道你是不喜欢勃特勒先生的,”她说到这里。

“勃特勒先生没什么不好,”他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满意的仅仅是他的消化不良症。可我实在说不上写写笑话或者打油诗,和打打字、记记速记或者做一套套账册有什么分别。这全是达到一个目的的手段。你的意见是要我从管账着手,预备当上个有成就的律师或者实业家。我的意见是从笔耕工作着手,渐渐变成一个有才干的作家。”

“两者之间有点儿分别的,”她坚持道。

“什么分别?”

“你还不明白,你的那些好作品,那是你自以为好的,你就是卖不掉。你试过了——这你也知道——可就是编辑先生们不要。”

“让我慢慢儿来吧,亲人儿,”他恳求道。“这种笔耕工作至多是权宜之计,我可不把它看得太认真。等我两年吧。不出两年,我一定成功,编辑先生们会乐意买我的好作品的。我知道自己不是瞎说;我对自己有信心。我知道自己有什么能耐;我如今知道文学是怎么回事;我知道那批小人物所源源不绝地写出来的那一套劳什子是怎么回事;我还知道,两年以后,我会走上成功的康庄大道。说起做生意,我可一辈子不会成功。我跟它不对劲。我觉得那是枯燥、愚蠢、孜孜为利而诡计多端的玩意儿。反正我跟它不适合就是了。我至多做到一个小职员,绝对不可能爬得更高了,那么靠小职员的那点儿菲薄的薪水,你跟我怎样过幸福生活呢?我为了你,什么都要世界上最好的,等到还有更好的东西出现的时候,我就要这更好的。我一定会得到,一切都会得到。一个成功的作家的收入使勃特勒先生变得毫不足道。一部‘畅销书’可以赚到五万到十万金元——有时候还要多一点,有时候少一点;可是,一般说来,差不多有这笔数目。”

她还是不做声;她显然感到失望了。

“你怎么说?”他问。

“我原来的希望和打算可不是这样的。我一向以为,我如今还这样以为,你最好的办法是学会了速记——打字你早会了——进我爸爸的事务所去工作。你头脑好,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个有成就的律师。”

【注释】

(1)《文体论》为斯宾塞评论当时的几种修辞学著作而作,着重分析如何使文句严谨有力的方法,并讨论种种象喻及诗的语言。全文于1852年发表在《威斯敏斯特评论》上,后辑入《论文集》。

(2)社交诗,专供有闲阶级消遣的轻松、无聊的抒情诗。

(3)供应社(syndicate),专门供给各报馆、杂志社特别新闻材料的机构。最早的供应社成立于1882年,供应浇就铅版的材料。1900年以来,该事业愈来愈发达,分工也愈来愈精细。

(4)自由撰稿人,专门为报章杂志写稿但不属于哪家报馆或杂志社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