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4页)

“我呢,一付掉伙食费——就一个子儿也没啦。”

“拔脚溜吧,”乔埃出主意道。

“不成。是欠我亲姐姐的。”

乔埃为难地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拚命开动脑筋想办法,没有用。

“我身边还有些钱,刚够买杯酒喝,”他不顾死活地说。“来吧,也许我们可以想点什么办法出来。”

马丁摇头拒绝。

“戒掉了?”

这一回马丁点点头,于是乔埃感叹地说:“但愿我也一样。”

“可是不知怎么着,我就是戒不掉,”他为自己辩解道。“我做牛做马地干了整整一个星期活,就非喝一个饱不可。要是不喝的话,我真怕会割破自己的喉管,或者把房子放一把火。话说回来,你戒掉了酒,真叫我高兴。坚持下去吧。”

马丁知道在他自己和这个人之间横着一道偌大的鸿沟——这是那些书本造成的;可是要他跨过这道鸿沟,回到那一边去,也没什么困难。他过去一辈子生活在工人阶级的天地里,因此劳动人民之间的阶级友爱精神是他的第二天性。对方那发痛的头脑解决不了路费的困难,他倒想出了一个办法。乔埃乘火车到雪莱温泉馆,他可以托他把衣箱带去。至于他自己,好在有辆自行车。路程是七十英里,他可以在星期日动身,那么星期一早上就可以干活啦。现在,他要回家去打行李。不用跟谁说再会。罗丝跟她全家都在内华达山里,在太滹湖滨度这漫长的夏季。

星期日晚上,他到达雪莱温泉馆,筋疲力尽、风尘仆仆。乔埃却兴致勃勃地欢迎他。发痛的头上绕着一条湿毛巾,他已经干了一整天活了。

“我出门去找你,上星期的一部分脏衣服积了起来,”他解释道。“你的箱子到了。在你屋子里。可是,叫它衣箱也太沉啦。里头是什么呀?金砖吧?”

乔埃坐在床上,看马丁打开行李。这箱子是只装早点的货箱,希金波森先生问他要了半块钱才给他的呢。马丁在上面钉了两个绳子做的拎襻,把它变成一只可以上行李车的衣箱。乔埃鼓起了眼珠,看见几件衬衫和几套替换的内衣被从箱子里拿出来,接下来是书籍,书籍之外还是书籍。

“一直到底净是书吗?”他问。

马丁点点头,顾自把这些书排列在一张厨房里用的小桌上,它在这间屋里是用来代替脸盆架的。

“乖乖!”乔埃猛的一声嚷,跟着不做声了,等待脑子里悟出个道理来。等了一会儿,总算来啦。

“那你对姑娘们不在意——不太在意,对吗?”他问。

“对,”对方回答。“我在用功看书以前,也追过不少女人。一看了书,就没有空啦。”

“这儿也不会有什么空。你干活、睡觉都来不及呢。”

马丁想到自己一夜只睡五个钟点,不禁微笑了。他那间屋子就在洗衣作楼上,跟那台抽水、发电、带动洗衣机的发动机在同一幢房子里。住在隔壁房里的技师跑进来跟这新来的人手会面,帮马丁接长一根电线,装上一个电灯泡,使它可以在一根绷在桌子上空直通床铺的绳子上移来移去。

第二天一早,六点一刻,马丁被人叫醒了,因为六点三刻就要吃早饭。洗衣作所在的房子里正好有一个给仆人用的澡盆,他就洗了个冷水浴,使乔埃大为震惊。

“乖乖,你这人可真有意思!”他们在旅馆厨房的一角坐下来吃早饭,乔埃这么说。

跟他们一起吃的还有那位技师、花匠、花匠助手和马房里的两三个人。他们匆匆地吃着,愁眉苦脸的,简直不大讲话。马丁吃着,听着,认识到自己向上爬了好多路,跟他们已经距离很远了。他们的微不足道的智能,叫他感到不快,巴不得立刻离开他们。因此,他跟大伙儿一样,把这顿叫人作呕的、泥浆般的早饭匆匆地吞了下去,等到走出了厨房门,才宽慰地舒一口气。

这是家设备齐全的小规模蒸汽洗衣作,在那里,凡是机器干得了的工作,全由最新式的机器来干。马丁得到了一点儿指点后,把一大堆一大堆的脏衣服按种类分开,而乔埃呢,开动了洗衣机,现调了一些软皂,这东西内含腐蚀性的化学药品,逼得他用浴巾把嘴巴、鼻孔和眼睛团团裹住,弄得像个木乃伊。马丁分好了类,来帮他弄干衣服。这工作是这样的:把衣服丢在一只旋转的容器里,它一分钟转上几千转,靠离心力把衣服里的水分撒掉。随后,马丁开始在烘干机和绞衣机之间跑来跑去,抽空还把长袜和短袜“拉挺”。下午,他们乘熨斗在加热的当儿,把长袜和短袜放进碾压机,一个放进去,一个拿出来堆好。接着,用热熨斗烫内衣,一直烫到六点钟,那时候,乔埃没把握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