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堀越和我一道,去五楼绢江的房间探望。

见我来了,绢江在被窝里露出笑容:“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听声音她精神不算差,虽然有点乏力的样子,但脸色不太坏。我这才放下心来。

堀越太太正在削苹果。她今年正好六十岁,看上去始终那么年轻,发丝乌黑,脸庞和脖颈看不到皱纹。比妻子年长三岁的堀越同样如此,面容光洁,任何时候都是一股子干劲十足的精神头。

“也不是我在这里破罐子破摔,人啊,要是跌到最低谷,怎么说呢,就好像敞开手脚躺在深深的海底,什么都不管不顾随他去了。当然人不可能躺在海底,我是打个比方。反正就是那种感觉。”

多年前,我们喝过一次酒,他头一回说起那个案子,并以这段话作为收尾。

我一直觉得,堀越夫妇所经历的无法用语言表达的艰辛,旁人完全无法透过他们现在的样子窥见端倪。

我把装有慰问礼金的信封递给绢江,尝了一小块苹果,逗留十五分钟后与堀越一同离开。

“去‘绘岛’那儿喝一杯怎么样?好久没聚了。”我主张。

“恭敬不如从命。”堀越一口答应。

绢江入住员工宿舍前,我每年都会跟堀越吃几顿饭。假期无事可做时,偶尔也会想到他。

我与堀越吃饭,主要目的是了解入住宿舍的青年员工们的动向,这方面堀越也心知肚明,他会主动把察觉到的有关住客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然而,这一目的渐渐变得不再重要,我开始意识到,我需要的不过是一个能在休息日陪我喝酒的酒搭子。

“绘岛”是浅草桥站附近的一间家常菜馆,全年无休。菜品味道普通,但清酒和烧酒的品种历来相当丰富。

我们像往常一样,在吧台并排而坐。今晚也接近客满。二楼传来嘈杂的人声,似乎正在举办集体聚餐。

我选了“神龟”,堀越则点了“獭祭”。另外还一并点了几道下酒菜。

酒上桌后,我们相互斟酒,碰杯对饮。

“真是不好意思,总是给你们夫妻俩添麻烦……”我端起酒杯,向上抬了抬,表达感谢。

“别这么说,你这么客气,我反而要不好意思了。我一直跟咲子说,你这么帮助我们,对我们这样的人网开一面,要是能报答万分之一,也是好的。”

“哪里的话。我根本什么都没做。员工宿舍交给你们打理,公司不知道省了多少心。我要谢谢你们才对。”

“要是没有你的帮助,我们两夫妻怎么可能坚持到现在。”

以互道感谢的方式开场,几乎成了我们每回出来喝酒的惯例。

“对了,三枝最近好吗?”我换了个话题。

“不知道呢,已经好久没跟他联系了。”

“是吗?”

“嗯,但我想他一定过得很不错。他们家原本就是大地主,生活方面没有什么负担的。”

三枝是两年前向公司申请提前退休的某位员工。

他在出任行政总监时,聘请了堀越夫妇在员工宿舍当管理员。原先,堀越跟三枝相互认识,三枝老家在滋贺县大津市,少年时代曾经加入当地的业余棒球队,堀越彼时担任教练,对三枝颇为照顾。招聘堀越大概是七年前的事。

三枝表示堀越夫妇的人品绝对可靠,见我点头后,他不无担忧地补充道:“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跟您事先汇报一下……”

也是在那一刻,我得知了堀越家大儿子犯下的命案。

时间要再往前倒推六年左右。东京市北区某公寓有位年轻女子被杀,尸体被遗弃在附近的公园里。这起杀人案之所以不同寻常,原因是被遗弃的尸体并不完整,女性的头部被放置在秋千上,手臂与腿部则被插在沙坑里,剩下的躯体部分遍寻不着。

这起耸人听闻的杀人案很快受到全社会广泛关注。

几天后,凶手迅速落网。

真凶是居住在同一幢公寓的二十一岁大学生堀越武史。武史与被害人不但同层,甚至就住在她对门。案发当日,武史透过门缝,看到被害女性正从外面回来,在她关门的一刹那,武史闯了进去,甚至不给她尖叫的机会,在玄关当场掐死了她。就这样一直等到深夜,武史将她的尸体带回对门的房间。

武史把尸体放在浴缸里,花了一整个晚上进行分尸,头部和四肢遗弃在公园里,剩下的则切成几段放入冰柜。警方在刚开始了解情况时,立刻察觉到武史举止可疑,便申请搜查令,在他家中发现了冷冻的胸部、腹部和腰部组织,武史本人也很快对案情供认不讳。

对于居住在对门的被害女性,他早有预谋,还在犯案前几天专门添置了大型冰柜。

在大津市经营电器商店的堀越当即关门歇业,变卖了店铺和住宅的土地和房产,作为赔偿被害人家属的抚慰金。当年,堀越二十三岁的大女儿在当地从事保育员的工作,二十岁的二女儿则在离家不远的美容院上班,两人在案发后相继辞职,先父母一步开始了背井离乡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