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雪葬-1(第6/7页)

除了编排这样的故事以外,他们从不谈论未来。他们最喜欢嘲弄般地想象世界的毁灭,或着很伤感地把玩过去。他们要伤感而快活地重建起那个世界:魏玛的哥德,穷困而忠于爱人的席勒,或再见到颤抖的让。雅克。卢梭,芬尼的伏尔泰或朗读自己诗歌的腓烈特大帝。

他们一聊就是几个小时,谈文学、雕塑和绘画,深情地谈论米莱克斯曼①、布莱克②、弗赛利③、费尔巴哈④和伯克林⑤。他们觉得这些伟大艺术家的生涯可以谈上一辈子。不过他们更喜欢谈论十八和十九世纪的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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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弗莱克斯曼(1755~1826),英国雕刻家。

②布莱克(1757~1827),英国诗人、画家。

③弗赛利(1741~1825),瑞典画家。

④费尔巴哈(1804~1872),德国哲学家。

⑤伯克林(1827~1901),瑞士画家。

他们用几种语言混合着交谈,主要讲法语。可他总是在每句话的最后结结巴巴地讲一点英语,并用德语下结论。而她则灵活地随便用什么语言结束自己的句子。她特别喜欢这样的谈话。尽是奇妙的语句、双关语,朦朦胧胧的。用三种不同色彩的语言丝线织成的对话真让她感到快活。

整个交谈过程中,这两个人围绕着一团看不见的火焰徘徊不前。他想要这团火,可又迟疑不前。她也想,可她又想扑灭这团火,永远扑灭它,因为她还有点怜悯杰拉德,还跟杰拉德藕断丝连。最重要的是,一想起跟杰拉德的关系,她就感伤起来,可怜自己。就因为过去发生的一切,她感到被一种永恒,看不见的线拴在他身上——就因为过去的一切,就因为那个夜晚他第一次来找她,疯狂地闯进她的卧室,因为——杰拉德渐渐地厌恶起洛克来,恨透了他。他并没有拿他当一回事,只是看不起他罢了。可是他感觉得出戈珍受了这个小矮子的影响。只有这一点把他气疯了。洛克的身影、洛克的生命竟统治了戈珍,这还得了!

“那小歹徒怎么会迷住你的呢?”他有一天非常迷惑不解地问。他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压根儿看不出洛克何以迷人、何以值得人看一眼。杰拉德试图在洛克身上找到一些足以使女人迷恋的英俊或高贵处。可没有,他只让杰拉德感到恶心,象个虫子一样让人恶心。

戈珍的脸红了。这种攻击她永远也不会原谅。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反问,“天啊,没跟你结婚真是一大幸事!”

她那蔑视的腔调镇住了他,噎得他一下子说不上话来。但他马上又缓过气来。

“告诉我,只要告诉我就行,”他压低嗓音阴险地说:“告诉我,他哪一点迷上了你。”

“我并没有让他迷住。”她冷漠、单纯地反驳他。

“是的,你是让他给迷住了。你让那条小干巴蛇给迷住了,就象一只小鸟随时准备跳进它的口中。”

她气愤地看着他。

“我不爱跟你说话。”她说。

“你爱不爱跟我说话这没关系。”他说,“这并未改变你要跪在那只小虫子跟前吻他的脚这个事实。我不想阻拦你这样做,去吧,跪下去吻他的脚。可我想知道是什么迷住了你,是什么?”

她沉默着,气坏了。

“你怎么敢对我吹胡子瞪眼?”她大叫道,“你竟敢这样,你这个面首,你还想欺负我。你有什么权利欺负我?”

他脸色熬白。从他的目光中她看得出,她得受这条狼的控制。因为她受着他的控制,她恨他,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杀了他。在她的想象中她已经杀了这个站在面前的男人。

“这不是什么权利的问题,”杰拉德说着坐在椅子中。她看着他身体动作的变化,他紧张的身体机械地动着,象被什么魔力驱使着。她对他的恨中带有几分蔑视。

“这不是我对你有什么权利的问题,当然我有,请记住。我只想知道的是,是什么东西让你屈从于楼下的那个下流雕塑家,是什么让你象个可怜的虫子一样崇拜他?我想知道你在追求什么。”

她站到窗边去听他说话。然后转过身来。

“是吗?”她极随便、极果断地说,“你想知道他吗?因为他理解女人,因为他不愚蠢。就这么回事。”

杰拉德脸上露出一丝奇怪、歹毒、牲口一样的笑容。

“是什么样的理解呢?”他说,“那是一个跳蚤的理解,一个长着象鼻蹦蹦跳跳的跳蚤。你为什么屈从于一个跳蚤呢?”

戈珍头脑中想起了布莱克对跳蚤的灵魂的描述。她想用这种描述来刻画洛克。布莱克也是个小丑。可是他应该回答杰拉德的问题。

“你不以为一个跳蚤的理解比一个傻瓜的理解更有意思吗?”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