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雪葬-1(第5/7页)

现在洛克正在等她。这位自我与世隔绝的人终于感到有这样一个女人,他可以从她那儿得到点什么。他一直不安地等着跟她说话,想方设法接近她。她的身影令他激动不已,他狡猾地接近她,似乎她身上有什么看不见的吸引力。

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比杰拉德差。杰拉德是个局外人。洛克嫉恨的是他的富有,傲慢和漂亮的外表。这些东西——财富、社会地位的高贵和俊美的外表都是外在的东西。要想接近戈珍这样的女人,洛克可是有着杰拉德做梦也想不到的招术。

杰拉德怎么能满足戈珍这样的能人呢?他以为骄傲、主人般的意志和强健的体魄能起作用吗?洛克有办法,他懂得满足女人的秘密武器。最大的力量是要细腻、会随机应变而不是盲目地攻击。他洛克深谙此道,而杰拉德却一窍不通。他洛克可以探入到女人的心中,杰拉德却压根儿不摸门。在女人这座神秘庙宇中,杰拉德不是洛克的对手,洛克能够深入到女人黑暗的内心深处,在那里寻到她的精神并与之进行较量。他是蜷缩在生命中心的蛇。

女人到底需要什么呢?只是求得在人类社会中满足自己的野心吗?或者说是在爱与善中求得伴侣?她需要“善”吗?只有傻瓜才相信戈珍会需要“善”。她这样只是一种表面现象。跨过门槛,你会发现她对社会抱着全然一种愤世嫉俗的态度。一进入她灵魂深处,你就会闻到刺鼻的腐蚀气,看到一股黑暗的欲火和一种活生生的微妙的社会批判意识,她认为社会扭曲了,社会是可怕的。

那么,她还需要什么?难道只有纯粹盲目的激情才能满足她?不,不是这个,而是在变形的极端感受中难言的快感。这是黑暗中进行的变形过程中一种顽强的意志同她的顽强意志相撞后获得的快感,这是最终的,难以言表的分解与裂变。可在这整个过程中,她表面上却毫不动声色,不流露出一丝情感来。

可是在两个特定的世人之间,感觉体验的范围是有限的。情欲反应的高潮一旦冲向某个方向就终结了,它不会再有进展。只有重复是可能的,或者是对立双方分手,或者是一方屈服于另一方,或者以死而告终。

杰拉德已经穿透了戈珍灵魂的全部外层。对戈珍来说,杰拉德是现存世界的最关键人物,是她那个男人世界的终点。她通过他了解了世界并与世界断绝了关系。一旦彻底认识了他;她就又象亚历山大大帝一样去寻找新的世界。可是没有新世界,没有别的男人,只有生物,只有洛克这样最后的小生物。对她来说这个世界完了,只剩下了个人内心的黑暗,自我中的感知,最终变形中猥亵的宗教神秘。这神秘的磨擦运动将生命强大的有机体可怕地变形了。

戈珍懂得这一切,凭的是她的下意识而不是她的头脑。她知道她下一步怎么走——她知道离开杰拉德以后走向何方。她怕杰拉德,怕他杀了她。可她不愿意让人杀死。仍有一缕细丝将她跟他连在一起。她用不着以自己的一死来斩断这根线。她还有更远的路可走,有更美的东西要她去体验,在她死之前她还有很多不可名状的微妙感觉需要体验。

杰拉德不配体验最终的微妙感觉。他无法触及她的敏感点。可是他那粗野的打击无法刺中的地方却让洛克那昆虫一样的理解力象小刀一样一点点触到了。至少现在是她摆脱一个人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的时候了——投向那个生物,那个最终的艺术家。她知道,在洛克的心灵深处他与一切都无关,对他来说没有天、没有地、也没有地狱。他没有忠诚朋友,也不追随别人。他只是独善其身,离群索居,我行我素。

可杰拉德的心却依然留恋着外界,留恋着别人。他的局限就在于此。他有他的局限性,受着必然的限制,他需要善,需要正义,需要与自己的最高目标成为一体。这最高目标也许就是对死亡过程的完美细腻的体验同时保持自己的意志不受损害,可是他做不到。这就是他的局限性。

自从戈珍否认了她同杰拉德的夫妻关系,洛克隐约感到些儿胜利。这位艺术家似乎象个飞旋着的鸟随时准备扑向戈珍。但他并没有鲁莽地扑向戈珍,他从来都不会在错误的时机出击。不过,他那黑暗中的本能很自信,神秘地与她产生感应,两人心照不宣。

他们两天以来一直讨论着艺术和生活,两个人谈得十分投机。他们赞美往惜的东西,对过去的成就表现出多愁善感、孩子气的欣喜。他们特别喜欢十八世纪末叶,那是哥德、雪莱和莫扎特的时代。

他们品味着过去,欣赏着过去的伟人,就象把玩着象棋和活动木偶,从中获得快乐。他们把所有的伟人都排在木偶戏中,由他们掌握剧情。至于未来,他们谁也没提一个字,偶尔戏谑地说梦道,人会发明一场可笑的灾难来毁灭世界:某个人会发明一种炸药把世界炸成两半,每一半都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去,弄得地球上的人惊慌不已。或着地球上的人分成了两派,每一派都认为自己是完美正确的,而对方是错的,应该被毁掉,于是世界的又一种末日来临了。洛克则做了这样一个可怕的梦:地球变凉了,冰天雪地,只有北极熊、白狐这样的白色生物能够生存,人则象可怕的白色雪鸟在残酷的冰雪世界中抗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