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开端(第3/6页)

“葡萄酒——柑香酒——”

“我喜欢来点柑香酒——”戈珍看着病人拘谨地说。

“那好,托玛斯,就上点柑香酒,再来点小饼干。”

“来点饼干。”戈珍说。她并不想要任何吃食,但不要就失礼了。

“好。”

他等着,直到她手捧酒杯和饼干坐好,他才说话。

“你是否听说,”他激动地说,“听说我们在马厩上为温妮弗莱德准备了一间画室?”

“没有!”戈珍不无惊奇地说。

“哦,我以为温妮在信中告诉你了呢!”

“哦——对。不过我还以为那是她自己的想法呢。”戈珍放声笑了起来。病人也高兴地笑了。

“不是她一个人的主意,这是一项真正的工程。马厩上有一间很好的房子,房顶上铺着椽子。我们打算把它改装成画室。”

“那可太好了!”戈珍非常兴奋地叫道。房顶上的椽子令她激动。

“你觉得好吗?好,那就行。”

“对温妮弗莱德来说这可太妙了!当然,如果她打算认真画画儿的话,就需要一间这样的工作室。一个人必须得有自己的工作室,否则他就永远无法成熟。”

“是吗?当然,如果你和温妮弗莱德共用一间画室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太谢谢了。”

戈珍对此早就心中有数,但她非要表现出羞涩和感激的样子,似乎受宠若惊一样。

“当然,最令我高兴的是,如果你能辞去小学校的工作,利用画室工作,随你的便——”

他黑色的眼睛茫然地盯着戈珍。她报之以感激的目光。这些话出自这位行将就没的老人之口,意思表达得那么完整,那么自然。

“至于你的收入,你从我这里拿到的同从教育委员会那里拿到的一样多,有什么意见吗?我不希望你吃亏。”

“哦”戈珍说,“如果我能在画室里工作,我就可以挣足够的钱,真的,我可以。”

“好啊,”他很高兴地说,“你可以去看看。在这儿工作,行吗?”

“只要有工作室,”戈珍说,“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是吗?”

他实在很高兴。不过您已经感到疲倦了。戈珍看得出痛苦与失意又袭上了他的心头,他空虚的目光中带着痛苦的神色。他还没死。于是她站起身轻声道:“你或许要睡了吧,我要去找温妮弗莱德。”

她走出去告诉护士说她走了。日复一日,病人的神经渐渐不行了,渐渐地只剩下了一个支撑他生命的硬结。这个硬结太坚实,是他毫不松垮的意志,这意志决不屈服。他可以死掉十分之九,可最后那一丝生命仍然丝毫不改变。他就是用自己的意志支撑着自己。但他的活力大大不如从前了,快要耗尽了。

为了扼守生命,他必须扼守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任何一根救命草他都要抓紧。温妮弗莱德、男仆、护士和戈珍,这些人对他这个行将就没的人来说意义十分重大,他们就是一切。杰拉德在他父亲面前变得很呆板、反感。除了温妮弗莱德以外的其它孩子也颇有同感。当他们观察父亲时,他们从他身上看到的只有死亡。似乎他们潜意识中对父亲很不满意。他们无法认识父亲那张熟悉的脸,听到的也不是那熟悉的声音。他们听到的和看到的只是死亡。在父亲面前,杰拉德感到难以将息。他必须逃出去。同样,父亲也不能容忍儿子的存在。一看到他,这位濒临死亡的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画室一准备好,温妮弗莱德和戈珍就搬了进去。她们在那儿可以发号施令。她们现在用不着到家中去,因为她们就在画室中吃住。家中现在可有点让人害怕,两个身着白衣的护士在屋里默默地穿梭,象是死亡的预言者。父亲只限于躺在床上,他的儿女们出出进进时都压着嗓门说话。

温妮弗莱德常来看父亲。每天早饭以后,待父亲洗漱完毕坐在床上,她就进去同他在一起待上半小时。

“你好些了吗,爸爸?”她总是这样问。

而他也总是这样回答:“对,我想我好点了,宝贝儿。”

她用自己的双手爱抚地捧着父亲的手。他感到这样十分宝贵。

午饭时她又会跑进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到晚上,窗帘垂下后屋里气氛很宜人,她会再来同父亲多待上一会儿。戈珍晚上回家了,这时温妮弗莱德最愿同父亲单独在一起。他们父女二人海阔天空地聊着,这时他总会显得自己身体很好,如同他当年工作时一样。温妮弗莱德很敏感,她有意避免谈到痛苦的事,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本能地控制自己的注意力,这样就会感到幸福。但她的心灵深处也和其它大人一样有同感:或许是好点了吧。

父亲在她面前装得很象。可她一走,他就又没入了死亡的痛苦中。好在他仍有这样兴奋的时候。但是他的体力大大减弱了,注意力无法集中起来,这时候护士不得不让温妮弗莱德走开以免他太疲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