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月光(第4/9页)

“谁固执了?”她嘲讽道,“是谁一直在固执从事?不是我!”

她的话语中透着嘲弄与苛薄,让他无言以对。

“我知道,”他说,“我们双方都很固执,可我们都错了。

我们又没有取得一致。“

他们坐在岸边的树影下,沉默着。夜色淡淡的笼罩着他们,他们都沉浸在月夜中。

渐渐地,他们都平静了下来。她试探着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他们的手默默地握在一起。

“你真爱我吗?”她问。

他笑了。

“我说那是你的口号。”他逗趣说。

“是吗!”她十分有趣地说。

“你的固执——你的口号——‘一个布朗温,一个布朗温’——那是战斗的口号。你的口号就是‘你爱我吗?恶棍,要么屈服,要么去死。’”

“不嘛,”她恳求道,“才不是那个样子呢。不是那样。但我应该知道你是否爱我,难道我不应该吗?”

“嗯,或着了解,否则就算了。”

“那么你爱吗?”

“是的,我爱。我爱你,而且我知道这是不可改变的。这是不会改变的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半喜半疑地沉默了一会儿。

“真的么?”她说着偎近他。

“真的,现在就做吧,接受这爱吧。结束它。”

她离他更近了。

“结束什么?”他喃言道。

“结束烦恼。”他说。

她贴近他。他拥抱着她,温柔地吻她。多么自由自在啊,仅仅拥抱她、温柔地吻她。仅仅同她静静地在一起,不要任何思想、任何欲望和任何意志,仅仅同她安谧相处,处在一片宁馨的气氛中,但又不是睡眠,而是愉悦。满足于愉悦,不要什么欲望,不要固执,这就是天堂:同处于幸福的安谧中。

她依偎在他怀中,他温柔地吻她,吻她的头发,她的脸,她的耳朵,温柔,轻巧地,就象早晨落下的露珠儿。可这耳边热乎乎的呼气却令她不安,点燃了旧的毁灭火焰。她依偎着他,而他则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血液象水银一样在变动着。

“我们会平静下来的,对吗?”他说。

“是的,”她似乎顺从地说。

说完她又偎在他的怀中。

可不一会儿她就抽出身子,开始凝视他。

“我得回家了。”她说。

“非要走吗?太遗憾了。”他说。

她转向他,仰起头来等他吻自己。

“你真感到遗憾吗?”她笑着喃言道。

“是的,”他说,“我希望我们永远象刚才那样在一起。”

“永远!是吗?”在他吻她时她喃言道。然后她竭力吟求着:“吻我!吻我吧!”说着她贴紧了他。他给了她许多个吻。但他仍没忘记自己的思想和自己的意志。他现在只需求温柔的交流,不要别的,没有激情。因此她很快就抽出自己的身体,戴上帽子朝家里走去。

第二天,他只感到一阵阵的渴求欲。他想或许昨天他做得不对。或许他带着对她的需求去接近她是不对的。难道那仅仅是一个想法或者说只能把它解释为一种意味深远的启盼?如果是后者,那他如何解释他常言的肉欲满足?这两者并不怎么一致。

突然他发现自己面对着这样简单的现状,太简单了,一方面,他知道他并不需要进一步的肉体满足——某种普通生活能够提供的更深刻、更黑暗未知的东西。他记起了他常在海里戴家见到的西非雕塑。那雕塑有两英尺高,是用黑木雕成的,闪着柔和的光,细高而优雅。这是一个女人,头发做得很高,象一座圆丘。这雕像给他留下了生动的印象,成了他心灵中的好友。她的身材长而优雅,她的脸很小,上衣的领口镶着一圈圈的圆边,象是铁圈叠成的圆柱堆在脖子下面。他记得她:她的优雅显示出她有惊人的教养,她的脸很小,象甲壳虫,细长的腰肢下是隆起的臀部,显得异常沉重,腿很短,很丑陋。她懂得他不懂得的东西。她有几千年纯粹肉欲、纯粹非精神的经验。她的那个种族一定神秘地逝去几千年了:这就是说,自从感官和心灵之间的关系破裂,留下的只是一种神秘的肉体经验。几千年前,对他来说急迫的事情一定在这些非洲人之间发生了:善、神圣、创世和创造幸福的欲望一定泯灭了,留下的只是对知识的追求欲——通过感官追求的盲目、发展的知识,这知识停留在感官阶段,存在于崩溃与死亡中,这是诸如甲壳虫才有的知识,它们生活在腐朽与冷酷的死亡中。这就是为什么她的脸象甲壳虫:这就是为什么埃及人崇拜金甲虫——因为这符合死亡与腐朽的原则。

在死亡之后,当灵魂在极度痛苦中象树叶飘落那样冲破有机的控制以后,还有漫长的路可走。我们与生活、与希望之间没什么关系,我们陷入了非洲人那漫长的纯粹的肉欲感知中,那是存在于死亡神秘中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