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湖中岛(第4/5页)

他的话增进了他们两人之间的理解。

“可它指的总是一回事。”她说。

“哦,天啊,不,不是那回事了。”他叫道,“让旧的意思成为过去吧。”

“可爱还是爱,”她坚持说。她的眼睛里放射出一道奇特、锐利的黄光,直射向他。

他在这目光下犹豫着、困惑着退缩了。

“不,”他说,“不是。再别这样说了。你不应该说这个字。”

“我把它留给你去说,让你在适当的时候把这个字从约柜①中取出来。”她嘲弄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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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一个藏有摩西十诫的神圣柜子,以色列人携之出埃及。

他们又对望了一眼,厄秀拉突然背过身去,然后走开了。他慢慢地站起身来到水边,蹲下,自我陶醉起来。他掐下一朵雏菊仍到水面上,那花儿象一朵荷花一样漂在水面上,绽开花瓣儿,仰天开放。花儿缓缓地旋着,慢慢地舞着漂走了。

伯金看着这朵花漂走,又掐了一朵扔进水里,然后又扔进去一朵,扔完了,他就蹲在岸边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它们。厄秀拉转过来看到此情此景,一股奇特的感情油然而升,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可这一切都一目了然。似乎她被什么控制住了,可她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她只能看着花儿在水上打着旋,缓缓漂然而去。这一队白色的伙伴漂远了。

“咱们到岸边上去赶它们吧,”她说,她怕再在这儿困下去。于是他们上了船。

上了岸,她又高兴了,又自由了。她沿着岸边来到水闸前。雏菊已碎成几瓣,这儿那儿散落在水面上,闪着白色的光芒。为什么这些小花瓣令她如此动情,以某种神秘的力量打动了她?

“看,”他说,“你叠的紫色纸船正护送它们,俨然一支护船队呢。”

几瓣雏菊迟迟凝凝地向她漂来,就象在清澈的深水中羞赧地跳着交谊舞。它们那欢快的白色身影愈近愈令她动情,几乎落下泪来。

“它们何以这样可爱?”她叫道,“我为什么觉得它们这样可爱啊?”

“真是些漂亮花儿。”他说,厄秀拉那动情的语调令他难耐。

“你知道,一朵雏菊是由许多管状花冠组成的,可以变成一个个个体。植物学家不是把雏菊列为最发达的植物吗?我相信他们会的。”

“菊科植物吗?是的。我想是的。”厄秀拉说,无论对什么她总是不那么自信。一时间她很了解的事物会在另一个场合里变得可疑起来。

“这么说,”伯金说,“雏菊是最民主的了,所以它是最高级的花,因此它迷人。”

“不,”她叫道,“决不是。它才不民主呢。”

“是啊,”他承认道,“它是一群金色的无产者,被一群无所事事的富人象一圈白边儿一样圈着。”

“可恶,你这种社会等级的划分太可恶了!”她叫道。

“很可恶!这是一朵雏菊,只谈这个吧。”

“行。就算爆了个冷门吧,”她说,“如果一切对你来说都是冷门就好了,”她又嘲弄地补上一句。

他们无意识中拉开了距离。似乎他们都感到吃惊,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人显得懵懂起来。他们的小小冲突令两人无所适从,变成了两股非人的力量在交锋。

他开始感到自己错了。他想说点什么家常话来扭转这种局面。

“你知道,”他说,“我在磨房这儿有住所吗?你不认为我们可以在这儿好好消磨一下时光吗?”

“哦,是吗?”她说,对他那自作多情的亲昵她才不去理会呢。

他发现了这一点,口气变得冷漠多了。

“如果我发现我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充裕,”他接着说,“我就会放弃我的工作。这工作对我来说早就名存实亡了。我不相信人类,尽管我装作是它的一员。我压根儿不理会我所依靠的社会信仰。我厌恶这行将就没的人类社会有机群体,因此干教育这一行纯粹是没用。我能脱身就脱身,也许明天吧,变得洁身自好。”

“你有足够的生活条件吗?”厄秀拉问。

“有的,我一年有四百镑收入,靠这个生活很容易。”

“赫麦妮怎么办?”厄秀拉问。

“了了,彻底了结了——吹了,永远不会破镜重圆。”

“可你们仍然相互理解?”

“我们很难装作是路人,对吗?”

他们不说话了,但都很固执。

“这岂不是折衷的办法?”厄秀拉终于说。

“我不认为这是折衷,”他说,“你说怎么个折衷法儿?”

又沉默了。他在思索。

“非得把一切都甩掉不可,一切——把一切都抛弃,才能得到最后想得到的东西。”他说。

“什么东西?”她挑衅地说。

“我不知道,也许是自由吧。”他说。

可她希望他说的那个字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