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布莱德比(第2/12页)

午饭后,咖啡端到草坪上来了,大家离开饭桌,分别选择在树荫或阳光下的躺椅上落了座。秘书小姐到屋里去了,赫麦妮操起了刺绣,娇小的伯爵夫人拿起一本书看着,布莱德利女士用纤细的草编着篮子,大家就这样在初夏下午的草坪上,悠闲地干着活计,措词严谨地聊着。

突然传来汽车刹车和停车的声音。

“赛尔西来了!”赫麦妮慢悠悠地说,她的话很有趣,但声音很单调。说完她把刺绣放下,慢慢站起身,缓缓穿过草地,绕过灌木丛,在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谁来了?”戈珍问。

“罗迪斯先生,赫麦妮的哥哥,我猜是他。”约瑟华先生说。

“赛尔西,对,是她哥哥,”娇小的伯爵夫人从书本中抬起头用浓重的喉音说,似乎是给人们提供信息。

大家都等待着。不一会儿,身材高大的亚历山大。罗迪斯绕过灌木丛走来了,他象梅瑞迪斯笔下的那位把迪斯累利①挂在嘴边上的主人公一样迈着很浪漫的步子。他对大家很热情,立即摆出主人的样子潇洒随便地招呼大家。这一套待人的礼节是他为招待赫麦妮的朋友们学的。他刚从伦敦的下议院回来。他一来,立即给草坪上带来一股下院的气氛:内政部长讲了这样那样,他罗迪斯都思考了些什么,他同首相都谈了这样那样的话。

--------

①迪斯累利(1804—1881),英国政治家及小说家,曾任英国首相。

这时赫麦妮同杰拉德。克里奇一起绕过灌木丛走了过来。杰拉德是随亚历山大一起来的。赫麦妮把他介绍给每个人,让他站在那儿,等大家足足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带他走。他此时此刻是赫麦妮的贵宾。

谈到内阁的情况时,说起内阁中的分裂,教育大臣由于受到攻击辞职,于是话题转到教育问题上来:“当然了,”赫麦妮狂烈地抬起头说:“教育没有理由、没有借口不提供知识的美和享受。”她似乎在争吵,似乎内心深处思考了片刻又接着说:“职业教育不能算教育,只能是教育的夭亡。”

杰拉德在参加讨论之前先畅快地吸了一口空气,然后才说:“不见得,难道教育不是跟体操一样,其目的是产生经过良好训练、强有力的头脑吗?”

“象运动员练出一副好身体一样,时刻准备应付一切。”布莱德利女士对杰拉德的看法表示衷心赞同,大叫起来。

戈珍默默、厌恶地看着她。

“哦,”赫麦妮声音低沉地说:“我不知道。对我来说,知识带来的欢乐是无穷尽的,太美好了。在全部生活中,没有什么比特定的知识对我来说更重要了,我相信,没有的。”

“什么知识?举个例子吧,赫麦妮。”亚历山大问。

赫麦妮抬起头,低沉地说:“呣——呣——呣,我不知道……可有一种,那就是星球,当我真正弄懂了有关星球的知识,我感到升起来了,解脱了。”

伯金脸色苍白,气愤地看着她说:“你感到解脱是为了什么呢?”他嘲弄地说。“你并不想解脱。”

赫麦妮受到触犯,沉默了。

“是的,一个人是会有那种舒展无垠的感觉,”杰拉德说,“就象登上高山顶俯瞰太平洋一样。”

“默默地站在戴林山顶上,①”那位意大利女士从书本中抬起头喃言道。

“不见得非在戴林湾。②”杰拉德说。厄秀拉开始发出笑声。

--------

①这是英国诗人济慈的一句诗。

②戴林湾:加勒比海的出口,在巴拿马与哥伦比亚之间。杰拉德误以为意大利女士说的是戴林湾,引起厄秀拉嘲笑。

等人们安静下来之后,赫麦妮才不动声色地说:“是的,生活中最伟大的事就是追求知识,这才是真正的幸福和自由。”

“知识当然就是自由。”麦赛森说。

“那不过是些简略的摘要罢了。”伯金看着从男爵平淡无奇、僵直矮小的身体说。戈珍立时发现那位著名的社会学家象一只装有干巴巴自由的扁瓶子,觉得它很有意思。从此她的头脑中就永远烙下了约瑟华先生的影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卢伯特?”赫麦妮沉着、冷漠地拉长声音问。

伯金说:“严格地说,你只能掌握过时的知识,就象把去年夏天的悠闲装进醋栗酒瓶中一样。”

“难道一个人只能掌握过时的知识吗?”从男爵尖锐地问道。“难道我们可以把万有引力定律叫做过时的知识吗?”

“是的。”伯金说。

“我这本书中有一件精彩的事,”那位意大利女士突然叫道,“说一个人走到门边把自己的眼睛扔到了大街上。”

在座的都笑了。布莱德利小姐走过去隔着伯爵夫人的肩膀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