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火车上(第3/4页)

“是的,一个女人。”伯金说。

可杰拉德却以为伯金这不是自信,不过是固执罢了。

“我不相信,一个女人,只一个女人就能构成我的生活内容。”杰拉德说。

“难道连你和一个女人之间的爱也不行吗?这可是构成生活的核心问题。”伯金说。

杰拉德眯起眼睛看着伯金,有点怪模怪样、阴险地笑道:“我从来没那种感觉。”

“没有吗?那么你生活的中心点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正想有个人告诉我呢。就我目前来说,我的生活还根本没有中心点,只是被社会的结构人为地撮合着不破裂就行了。”

伯金思索着,觉得自己似乎要打碎点什么。

“我知道,”他说,“它恰恰没有中心点。旧的意识象指甲一样死了——丝毫不留。对我来说,似乎只有与一个女人完美的结合是永恒的,这是一种崇高的婚姻,除此之外别的什么都没价值。”

“你是否说,如果没有这个女人就没有一切了呢?”杰拉德问。

“太对了,连上帝都没有。”

“那我们就没出路了。”杰拉德说。他扭过脸去看着车窗外,金色的田野飞驰而过。

伯金不得不承认杰拉德的脸既漂亮又英俊,但他强作漠然不去看。

“你认为这对我们没什么好处吗?”伯金问。

“是的,如果我们非要从一个女人那里讨生活,仅仅从一个女人那里,这对我们没什么好处。”杰拉德说,“我不相信我会那样生活。”

伯金几乎愤愤地看着杰拉德说:“你天生来就什么都不信。”

“我只相信我所感受到的,”杰拉德说。说着他又用那双闪着蓝光、颇有男子气的眼睛嘲弄地看了看伯金。伯金的眼睛此时燃着怒火,但不一会儿,这目光又变得烦恼、疑虑,然后漾起了温和、热情的笑意。

“这太让我苦恼了,杰拉德。”伯金皱皱眉头说。

“我看得出,”杰拉德说着嘴角上闪过男子气十足的漂亮的微笑。

杰拉德身不由己地被伯金吸引着。他想接近他,想受到他的影响。在伯金身上有什么地方跟他很相似。但是,除此之外他没注意到太多别的。他感到他杰拉德怀有别人不知道的、更经得起考验的真理,他感到自己比伯金年长识广。但他喜爱朋友伯金身上那一触即发的热情、生命力和闪光、热烈的言辞。他欣赏伯金的口才和迅速表达交流感情的能力,但伯金所谈的真正含义他并没有真正思索过,他知道他弄不懂,思索也没用。

对这一点,伯金心里明白。他知道杰拉德喜欢自己但并不看重自己。这让他对杰拉德很冷酷。火车在前进,伯金看着外面的田野,杰拉德被忘却了,对他来说杰拉德不存在了。

伯金看着田野和夜空,思忖着:“如果人类遭到了毁灭,如果我们这个种族象索德姆城①一样遭到毁灭,但夜晚仍然这么美丽,田野和森林依然这么美好,我也会感到满足的,因为那通风报信者还在,永远不会失去。总之,人类不过是那未知世界的一种表现形式。如果人类消失了,这只能说明这种特殊的表现形式完成了,完结了。得到表现的和将被表现的是不会消逝了,它就在这明丽的夜晚中。让人类消失吧,由时间来决定。创造的声音是不会终止的,它们只会存在于时间之中。人类并不能体现那未知世界的意义。人类是一个僵死的字母。会有一种新的体现方式,以一种新的形式。让人类尽快消失吧。”

杰拉德打断他的话问:“你在伦敦住哪儿?”

伯金抬起头答道:“住在索赫区②一个人家中。我租了一间房,什么时候都可以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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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创世纪》中记载的上帝毁灭的城市。

②伦敦一闹市区,餐馆很多。

“这主意不错,好歹算你自己的地方。”杰拉德说。

“是的。不过我并不那么注重这个,我对那些不得不去打交道的人感到厌倦了。”

“哪些人?”

“艺术家——音乐家——伦敦那帮放荡不羁的文人们,那帮小里小气,精打细算、斤斤计较的艺术家们。不过也有那么几个人挺体面,在某些方面算得上体面人。这些人是彻底的厌世者,或许他们活着的目的就是与这个世界作对,否定一切,他们的态度可算够消极的。”

“他们都是干什么的?画家,音乐家?”

“画家、音乐家、作家——一批食客,还有模特儿,好样的,他们与传统公开决裂,但又没有特定的归属。他们大多都是些大学生,也有独立谋生的女人。”

“都很放荡吗?”

伯金看得出杰拉德的好奇心上来了。

“可以这么说,但大多数还是严肃的。别看挺骇人听闻,其实都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