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6页)

“圣地亚哥·纳萨尔自己明白。”佩德罗·维卡里奥回了他一句。

福斯蒂诺·桑托斯告诉我,他心存疑虑,于是把这件事报告给了一位警察。这位警察是过后不久来到肉市上的,他要买一磅猪肝为镇长预备早餐。根据预审报告记录,警察名叫莱安德罗·伯诺伊。凶杀案之后的第二年,他在节庆赛会上被一头公牛用犄角挑开颈动脉而致身亡。因此,我从没访谈过他。不过克洛蒂尔德·阿门塔证实,维卡里奥兄弟坐在她店里等圣地亚哥·纳萨尔的时候,这位警察是第一个踏进店门的人。

那时,克洛蒂尔德·阿门塔刚刚走进柜台替换了丈夫。这家店一直是这样的:清早卖牛奶,白天供应吃食,过了傍晚六点就变成一家酒馆。克洛蒂尔德·阿门塔凌晨三点半开门营业。而她丈夫,老实厚道的堂罗赫略·德拉弗洛尔,晚上照看酒馆直到打烊。不过那天婚礼散场之后,来了不少客人,过了三点钟也没能关门,他便先去睡了。克洛蒂尔德·阿门塔比平日起得早些,她想赶在主教到来之前做完手上的活儿。

维卡里奥兄弟是在四点十分进的店门。那个时间只卖些吃的东西,但克洛蒂尔德·阿门塔破例卖给他们一瓶甘蔗烧酒,不仅因为她对兄弟俩高看一眼,也是为了感谢收到他们的婚庆蛋糕。这对兄弟两大口就将整瓶酒喝干了,依旧面不改色。“他们已经喝得麻木了,”克洛蒂尔德·阿门塔告诉我,“就算喝下去的是灯油,也不能让他们血压升高。”之后,兄弟俩脱下呢子外套,小心地搭在椅背上,又要了一瓶酒。他们的衬衫上满是汗渍,胡子一整天没刮,看上去像是乡下人。第二瓶酒他们喝得慢些,一边坐在那儿喝,一边固执地盯着街对面普拉西达·利内罗的房子。那儿的窗户暗淡无光,阳台上最大的一扇窗连着圣地亚哥·纳萨尔的卧室。佩德罗·维卡里奥问克洛蒂尔德·阿门塔,那扇窗里亮过灯没有。她回答说没有,觉得这个问题很古怪。

“他出什么事啦?”

“没什么,”佩德罗·维卡里奥回答说,“我们只是在找他,想要杀了他。”

这句回答太过自然,教她简直无法相信。但是,她留意到兄弟俩带着两把屠刀,裹在破布里。

“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大清早要去杀他吗?”她问。

“他自己心里明白。”佩德罗·维卡里奥回答。

克洛蒂尔德·阿门塔认真地打量着他们。她太熟悉这对孪生兄弟了,能轻而易举地分辨出他们俩,尤其是在佩德罗·维卡里奥服役回来以后。“他们还像两个孩子。”她对我说。这个念头让她打了个冷战,因为她向来认为只有孩子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于是她把奶具准备好,跑去叫醒丈夫,告诉了他店里发生的事。堂罗赫略·德拉弗洛尔半睡半醒地听她讲。

“别胡扯了,”他说,“他们谁也杀不了,更别说是那样的阔佬。”

克洛蒂尔德·阿门塔回到店里,看见孪生兄弟正和警察莱安德罗·伯诺伊交谈。他是来给镇长取牛奶的。她没听到他们聊些什么,不过从警察出门前端详那两把屠刀的眼神中,她怀疑维卡里奥兄弟已经把计划透露给他了。

拉萨罗·阿庞特上校差几分钟四点起了床。警察莱安德罗·伯诺伊赶来报告维卡里奥兄弟的杀人企图时,他刚刮完胡子。前一天夜里他已经处理了好几场朋友间的纠纷,再多一桩这类的案子也不必着急了。他不紧不慢地穿好衣服,打了好几遍蝴蝶领结,直到完全满意为止。为了恭候主教,他又把圣母会的肩衣套在脖子上。在他吃着早餐洋葱炒猪肝的时候,他的妻子激动地告诉他,巴亚尔多·圣罗曼把安赫拉·维卡里奥休回娘家去了。可在他听来,这件事并没有多少戏剧性。

“上帝啊,”他讥讽地说,“主教知道了会怎么想?”

然而快吃完早餐时,他记起了警察刚才报告的情况,两条消息合在一起,他立刻发现它们就像两块能够完美拼接的拼图。于是他沿着通往码头的大街往广场走去,主教就快到了,街边的居民已经开始活跃起来。“我清楚地记得那时快五点了,天下起雨来。”拉萨罗·阿庞特上校对我说。一路上,有三个人拦住他,向他透露了维卡里奥兄弟正等着要杀圣地亚哥·纳萨尔的消息,但只有一个人讲清楚了地点。

上校在克洛蒂尔德·阿门塔的店里找到了两兄弟。“一见到他们,我就觉得他们是在虚张声势,”上校依照他自己的逻辑对我说,“因为他们不像我想象中醉得那么厉害。”他没有盘问两个人的意图,就没收了他们的屠刀,喝令他们回去睡觉。他泰然自若地对待他们,就像在惊慌失措的妻子面前一样若无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