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6页)

可是安赫拉·维卡里奥不想嫁给他。“我觉得他太像个大人物。”她告诉我。而且,巴亚尔多·圣罗曼根本没有向她献过殷勤,只是施展魅力令她的家人着迷。安赫拉·维卡里奥无法忘记那天晚上的可怕情景,她的父母、两个姐姐和姐夫全都聚在客厅里,强迫她嫁给那个没怎么见过面的男人。孪生兄弟没有参与。“我们觉得那是女人们的事。”巴勃罗·维卡里奥告诉我。他们的父母仅凭一条理由就拿定了主意:一个以勤俭谦恭为美德的家庭,没有权利轻视命运的馈赠。安赫拉·维卡里奥鼓起勇气,想要暗示两人之间缺乏爱情基础,可母亲一句话就把她驳了回来:

“爱也是可以学来的。”

依照当时的风俗,订婚之后还需经历很长一段时间,而且双方相会都要受到监视,但是由于巴亚尔多·圣罗曼催促得紧,他们只过了四个月就结婚了。没有提得更早,是因为普拉·维卡里奥坚持要等到过完丧期。不过,巴亚尔多·圣罗曼行事果断利落,所以时间还算充裕。“一天晚上,他问我最喜欢哪栋房子,”安赫拉·维卡里奥告诉我,“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就回答说,鳏夫希乌斯的别墅是镇上最漂亮的房子。”如果是我,也会这么回答。那栋房子建在一座四面迎风的山丘上,站在屋顶平台就能望见铺满紫色银莲花的沼泽,仿佛面朝无垠的天堂;在晴朗的夏日里,可以远眺加勒比海清晰的海平线和从卡塔赫纳驶来的跨洋游轮。当天晚上,巴亚尔多·圣罗曼便去了社交倶乐部,坐在鳏夫希乌斯的桌旁玩了一把多米诺骨牌。

“孤老头儿,”巴亚尔多·圣罗曼对他说,“我想买你的房子。”

“房子不卖。”鳏夫答道。

“里面的东西我也都买下来。”

鳏夫希乌斯凭着旧式的良好教养跟他解释说,房子里的东西是他妻子含辛茹苦一辈子置办下的,对他而言它们仍是她的一部分。“他真是在捧着心说话,”狄奥尼西奥·伊瓜兰医生告诉我,当时他也在牌桌上,“我非常肯定,他宁可去死,也不愿卖掉在里面幸福地生活了三十年的房子。”巴亚尔多·圣罗曼也懂这个道理。

“这样吧,”他说,“那就把空房子卖给我。”

可是鳏夫一直到那场牌局结束都没有松口。又过了三个晚上,巴亚尔多·圣罗曼经过充分的准备回到多米诺牌桌旁。

“孤老头儿,”他重提话头,“房子卖多少钱?”

“没有价钱。”

“随便报个数。” 

“抱歉,巴亚尔多,”鳏夫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不懂人心啊。”

巴亚尔多·圣罗曼不假思索。

“五千比索吧。”他说。

“你倒直截了当,”鳏夫答道,他的自尊心被激了起来,“这房子不值那么多。”

“我给你一万,”巴亚尔多·圣罗曼说,“马上支付,一沓一沓的现钱。”

鳏夫盯着他,眼里满含泪水。“他气恼地哭了。”狄奥尼西奥·伊瓜兰医生对我说,他既是名医生也是个作家,“你想啊,一笔巨款唾手可得,却因为精神脆弱不得不拒绝。”鳏夫希乌斯没有说话,只是毫不犹豫地摇头回绝。

“那么请最后帮我一个忙,”巴亚尔多·圣罗曼说,“在这儿等我五分钟。”

刚好过了五分钟,他就挎着塞满了钱的背囊回到俱乐部。他把十捆一千比索的钞票撂在桌上,上面还束着国家银行的印刷封条。鳏夫希乌斯死于两年之后。“他就死在这件事上,”狄奥尼西奥·伊瓜兰医生说,“他的身体比我们都健康,但给他听诊时,可以听见眼泪在他心里翻腾。”他不仅将房子连同里面的一切都卖给了巴亚尔多·圣罗曼,而且请求他一点一点地付钱,因为他甚至没有一个能存放这么多钞票的箱子。

没有人想到,也没有人说过安赫拉·维卡里奥不是处女。她此前从未有过未婚夫,而且是在母亲严厉的管制下和姐姐们一起长大的。即便在婚礼前两个月,普拉·维卡里奥仍旧不允许她单独和巴亚尔多·圣罗曼去看新房,而是由母亲和失明的父亲陪着,以保全她的名节。“我只祈求上帝给我自杀的勇气,”安赫拉·维卡里奥对我说,“可是上帝没有。”她心烦意乱,本想将实情告诉母亲,好让自己从这场灾难里解脱出来,然而她仅有的两个可信的女伴在帮她做绢花的时候劝她打消原先的念头。“我轻率地听了她们的话,”她告诉我,“因为她们让我相信,男人的把戏她们全都懂。”她们向她担保,几乎每个女人幼年时都因为某种意外失去了童贞。她们还坚持说,只要旁人不知道,即便是最强硬的丈夫遇到了事,也会忍气吞声。最后她们安慰她说,到了新婚之夜,大多数男人都非常紧张害怕,没有女人的帮助,他们什么也办不成;等到真相暴露,他们又会茫然无措。“在床单上瞧见什么,他们就信什么。”这两个女人告诉她。之后她们教给了她产婆掩盖失贞的那套花招,这样便能在婚后的第一个早晨,将亚麻床单晾在院子里的阳光下,以展示那象征贞节的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