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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阿黛莱达希望您去看看梅梅。”我说。

他坐在那儿好像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然后用反刍动物特有的慢吞吞的口吻回答我说:“不必了。她怀孕了。”

说完,他朝前探了探身子,好像在查看我的脸色。他说:“梅梅和我睡了好几年了。”

坦白说,对此我并不感到意外,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暴跳如雷,我没有任何感觉。或许他说的这件事太严重了,超出了我能理解的范围。不知道什么缘故,我保持着那种麻木不仁,一声不响地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态度十分冷漠,和他以及他那反刍动物特有的慢吞吞的口吻一样冷漠。我们沉默良久,他坐在行军床上纹丝不动,似乎在等我先做出决断。他刚才说的这件事有多么难办,我是完全清楚的,现在再来谈什么惶惑不安,已经为时过晚了。

“局面很尴尬啊,大夫,这您当然很清楚。”我当时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他说:

“人总是有准备的,上校。自己冒的险,心里都有底。真出了什么岔子,那也是事出意外,力不从心。”

我很熟悉这种拐弯抹角的谈话方式,像以往一样,我不知道他要把话题引到哪里去。我拉过一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他从床上站起来,紧了紧皮带上的扣环,把裤子往上提了提,站在屋子的另一头继续说:

“我的确早有提防。她这是第二次怀孕了。第一次是在一年半以前,你们都没有发现。”

说话的时候,他还是那样无动于衷。他又朝床铺走去。在黑暗中,我听见他在砖地上一步一步慢悠悠地走着。他说:

“上一次,不管我怎么安排,她都说行。这次却不行了。两个月前,她对我说又怀孕了。我的回答和第一次一样:你今天晚上来,还像上次那样。她说,今天不来,明天再说吧。到厨房喝咖啡的时候,我对她说,我等着她。可是她说,她不会来了。”

他走到床前,没有坐下,又转身,开始围着屋子踱步。他说话的声音忽高忽低,好像躺在吊床上一边摇晃一边说话似的,口气很冷静,又很坚定。我知道,我想打断他也打断不了,索性听他说下去。他说:

“但过了两天,她又来了。我全都准备好了。我叫她坐在那儿,我到桌子那边去拿杯子。我说,喝了吧。看得出来,这一次她不想喝。她看着我,脸绷得紧紧的,口气挺硬地说,‘这个孩子我不打了,大夫。我要把他生下来,把他拉扯大。’”

他这种轻描淡写的口气把我惹火了。我说:“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大夫。您这两件事干得都很不漂亮。首先,您在我家里干了这种事;其次,您又给她打胎。”

“但您看,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上校。我能够做的也不过如此。后来,我看见事情无法收拾,就想和您谈谈。我本来打算就在这几天找您。”

我说:“依我说啊,您心里明白,只要真想把这件丑事遮过去,还是有办法的。您很清楚我们这家人的处世原则。”

他说:“我无意给您招惹麻烦,上校。请您相信我。我要和您谈的是这么回事——我想和那个印第安姑娘搬到大街拐角的空房子里去住。”

“这叫公开姘居,大夫,”我说,“您知道这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这时候,他又走到床前,坐了下去,向前探着身子,胳膊肘撑在大腿上,继续说话。他的口气变了,开始他的口气是冷冰冰的,现在则变得恶狠狠的,充满挑衅的意味。他说:“只有我提出来的这个办法才不会给您招惹麻烦,上校。否则的话,我就要说,孩子不是我的。”

“梅梅会把实情说出来的。”我说。我生气了,他说话的态度太放肆了,真是欺人太甚,我简直没法平心静气地听下去。

然而,他却用冷酷无情的口吻说:

“请您相信,梅梅是不会说出去的,这一点我有绝对把握。所以我才对您说,我要和她搬到街角去住,无非是想给您免去麻烦,上校。”

他居然敢断定梅梅不会把怀孕的事推到他身上,而且有这么大的把握。这倒着实教我惶惑不安了。我不由得暗中思忖:他的话不软不硬,可真是话中带刺啊。我说:

“我们相信梅梅就像相信我的女儿一样,大夫。在这件事上,她会和我们站在一起的。”

“有些事您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您就不会这么说了,上校。请恕我直言,拿她和您的小姐相比,可真是有辱令爱了。”

“您说的这话毫无道理。”我说。

而他还是用那种冷冰冰的语调回答说:“我是有理由的。刚才我说她不可能说出我是孩子的爸爸,我也是有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