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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灵堂出来的时候,他在我眼前晃动着一只空碗,说:“从咖啡里我看出了您的运气。”在姑娘们的前簇后拥下,我朝门口走去。这时候又听见他低沉、轻柔却极具说服力的声音:“请数七颗星星,准能梦见我。”走过大门时,我看到帕洛盖马多的孩子躺在一口小棺材里,脸上涂了一层米磨的粉,嘴上有一朵玫瑰花,眼睛用细小的木棒撑开。他死在二月,气味还不算太大,房间里的热空气中弥漫着茉莉花和紫罗兰的芳香。在笼罩着死者的肃穆的气氛中,又响起那个萦回在我耳际的声音:“记住!请数七颗星星。”

七月,他来到我们家。他喜欢斜倚在栏杆的花盆上。他说:“想想看,我从来没有看过您的眼睛。这是对恋爱胆怯的男人的秘密。”是啊,我的确不记得他的眼睛是什么样子。到十二月我就要和马丁结成终身伴侣了。可现在都七月了,我还说不出他的眸子是什么颜色。记得六个月以前,一个二月的中午,万籁倶寂,只有两条蜈蚣,一公一母,在盥洗室的地板上缠绕在一起。每逢礼拜二就到这儿来的讨饭女人要走了一枝蜜蜂花。马丁穿着扣好纽扣的外套,衣冠楚楚,满面春风地说:“我能叫您每时每刻都想念我。我把您的相片贴在了门后头,在眼睛上别上了别针。”听了这话,赫诺维娃·加西亚笑得要死,她说:“这套玩意儿都是跟那些瓜希拉人学来的。”

似乎是三月底,他经常在我们家出出进进的,和爸爸在办公室里一待就是几个小时。他跟爸爸讲那件事有多么多么重要,究竟是什么事我一直也没弄清楚。现在,我结婚已经十一年了。从他出门那天——他从火车的车窗里对我说“再见”,要我在他回来之前好好照看孩子——算起,也过去九年了。这九年里,他杳无音信。爸爸帮助过马丁安排这次一去不返的旅行,可是他也绝口不提他回来的事。在婚后的三年当中,我一直觉得他不如我头两次看到他的时候那样具体,那样实在。先是给帕洛盖马多的孩子守灵的时候,之后是三月里的一个礼拜天,我和赫诺维娃·加西亚从教堂回来,他独自一人伫立在旅店门口,两手插在四个纽扣的外套的侧兜里。他说:“现在您得想我一辈子了,相片上的别针掉下来了。”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嘶哑、紧张,听起来似乎确有其事。可即使真有这种事,也教人感到难以置信。赫诺维娃固执地说:“这都是瓜希拉人的破烂玩意儿。”三个月后,她就要和一个木偶剧团的导演私奔了,可当时的她板着面孔,显得一本正经的。马丁说:“一想到马孔多有人怀念我,我就放心了。”赫诺维娃·加西亚瞟着他,气得脸色都变了。她说:

“混账东西!这件四个纽扣的外套非得烂在他身上不可。”

[1]蕾梅黛丝昵称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