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红

1

谢谢你的回信。我前几天写的那封关于“暴风雨夜的谈话”的信,好像很对你的胃口,真高兴。根据你的看法,越后狮子也许是当代罕见的大政治家,或是一位著名的有识之士,我却没有这样的感觉。如今,反而是这种民间的无名之辈纵论天下大事的时代,领导者们只知道惊慌失措地左摇右摆而已。显而易见,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迟早有一天会被民众抛弃。据说大选近期将要举行,如果都是些不知所云的演讲,只能导致民众越发蔑视那些所谓的议员吧。

说到选举,今天在这个道场里,发生了一件特别怪异的事情。今天下午,隔壁的白鸟屋发布了下面这个传阅板报:

所谓赋予妇女参政之事,实乃可喜可贺。然而,近来道场助手们的浓妆艳抹着实不堪入目。如此面容,参政权利也会哭泣的。据说,美国进驻军也把口红太艳的女人误判为妓女,倘若果真如此,不仅有失本道场的体面,更是日本所有妇女的耻辱。

云云,然后罗列了一个所有化妆太浓的助手绰号的名单。最后补充道:

以上六人之中,孔雀的化妆最为丑陋,堪比吃了马肉的孙悟空。吾等虽屡次忠告于她,却无丝毫反省之意。我道场应该予以驱逐。

隔壁白鸟屋,原本聚集了一伙铁汉,以至于在助手中颇有人气的干面包,因在“白鸟屋”实在待不下去,逃到我们樱花屋来了。樱花屋也许是借了越后狮子的德行的光,是个春风骀荡的房间。对于这次的传阅板报,都都逸也首先表示不赞成,说“太过分了”,干面包也嘿嘿一笑,支持都都逸的看法。

“这不是很过分吗?”都都逸又征求越后狮子的同意,“人类应该一视同仁嘛,何必要驱逐呢。人类与生俱来的爱这种东西,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该忘记的。”

越后狮子沉默着,轻轻点点头。

都都逸更来劲了,又催促我也同意他的意见:“你说,是这样吧?自由思想不应该是这么狭隘的东西啊!那边的年轻先生怎么看这个事?反正我觉得我的看法没有错。”

“但是,隔壁那些人也不是真心想驱逐她吧?恐怕只不过是想向大家显示他们的豪气吧。”我笑着说。

“不是,绝对不是那样的。”都都逸立刻否定,“反正我觉得妇女参政与口红之间不可能有什么致命的矛盾。那些家伙,肯定是因为平时不招女性待见,企图借此机会报复她们。”这可真是一语说破。

2

然后,他又搬出了那套所谓“最好论”。

“要知道世间有大勇小勇之分,他们这些家伙,就是所谓小勇之人。他们竟然管我叫白板,我早就忍受不了了!虽然对于都都逸这个绰号我也不喜欢,但是被他们叫做白板,我是再也不能忍气吞声了。”都都逸突然间为了绰号的事而抓狂起来,翻身下床,系起了腰带,“我现在就把这个传阅板报给他们扔回去。自由思想从江户时代就有了。人不能忘了智、仁、勇,就是说的这种时候。那么大家就把它交给我好了,我这就把它扔回去!”他涨红着脸。

“等一下,等一下!”越后狮子一边用毛巾擦鼻头,一边阻止道,“你去不行,这件事还是让那位先生去处理吧。”

“让云雀去吗?”都都逸显得极不乐意的样子,“我冒昧地说一句,云雀可胜任不了。和隔壁的这些家伙,以前就有过节,并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的。被他们叫做白板,我怎么可以忍气吞声呢?这就是所谓自由和束缚,也可叫做自由与束缚、君子豹变。他们这些家伙,完全不懂基督精神。看这架势,还得让他们见识见识我的手腕才会老实。云雀没有这个能耐。”

“我去一下。”我下了床,快速穿过都都逸面前,同时从他手里拿过传阅板报,走出了房间。

对樱花屋的回话,白鸟屋似乎早已等得不耐烦了,我刚一进屋,八个补习生就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

“怎么样,是个大快人心的提议吧?”

“樱花屋的小白脸们发愁了吧?”

“你们不会当叛徒吧?”

“补习生们要齐心合力,要求场长驱逐孔雀。像那种孙悟空,根本不配有选举权!”

他们吵吵嚷嚷的,活像一群天真淘气的孩子。

“能不能把这件事交给我来解决。”我用比他们更大的嗓门说道。

他们静了片刻,马上又嚷嚷起来。

“少出风头了,少出风头了。”

“云雀该不会是妥协的使者吧?”

“樱花屋的还不够振作啊,现在可是日本的关键时期啊!”

“你们连日本已经沦为四等国都不知道,光顾着看美人,流口水吗?”

“你小子打算怎么着呀,居然冷不丁地说什么交给你去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