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斑马(第8/9页)

咳,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阿姆斯蒂太太从小约翰太太家大门里出来,顺着马路走过来。我只装着没看见,一字不提。我说:“唉,做买卖的时候谁要是照顾不了自己,他就不能埋怨那个占他便宜的人。”

弗莱姆一言不发削他的木头。他没有看见阿姆斯蒂太太。“就是这么回事,先生们,”我说,“拿亨利·阿姆斯蒂来说,像他那样的人埋怨不到别人头上,只能怨他自己。”

“当然他怪不到别人头上。”I.O.说。他并没有看见阿姆斯蒂太太。他接着又说:“亨利·阿姆斯蒂生来就是个笨蛋,一向傻极了。就算弗莱姆没有赚他的钱,别人也会把他的钱骗走的。”

我们看看弗莱姆,他纹丝不动。阿姆斯蒂太太沿着大路走上来。

“说得对,”我说,“不过,仔细想想,亨利并没有买过马。”我们朝弗莱姆看看,店里安静得连掉根火柴也听得见。“得克萨斯人让阿姆斯蒂太太第二天从弗莱姆那里取回五块钱。我想弗莱姆早就去过小约翰太太家把钱还给了阿姆斯蒂太太。”

我们看着弗莱姆。I.O.又停下在门上蹭背了。半晌,弗莱姆抬起头往门廊外面尘土里吐痰。I.O.像只母鸡似的格格笑了起来。“他这个人城府很深,让人难以捉摸,是吧?”I.O.说。

阿姆斯蒂太太越走越近。我一边不停地说话,一边注意弗莱姆的一举一动,看他会不会抬起头来看见她。不过他一直没有抬头。我又提起凡纳,说他打算控告弗莱姆。然而弗莱姆只是坐着削木棍,除了说过一句马不是他的,从此不再开口。

I. O.随便四下望望,正好看见阿姆斯蒂太太。“糟了。”I.O.说。弗莱姆抬起头来。“她来了,”I.O.说,“你从后门出去。我就对她说你今天进城了。”

不过弗莱姆声色不动。他还是坐在那儿削木头。我们大家看着阿姆斯蒂太太走上门廊;她仍然戴着那顶褪色的阔边太阳帽,穿着那件晨衣,脚上的网球鞋走在门廊地上吱吱直响。她走上门廊停住脚步,两手裹在胸前衣服里,对谁都不瞧一眼。

“他星期六说,”她开口说,“他的马没卖给亨利。他说我可以向你要钱。”

弗莱姆抬起头来,小刀不停地削着,削掉一根木刺,好像他还是在一面看一面削似的。他说:“他走的时候把那笔钱带走了。”

阿姆斯蒂太太对我们谁都不看;我们也不去看她。只有埃克的儿子,手里拿着一块吃了一半的饼干,一面嚼,一面看着她。

“他说亨利没有买过马,”阿姆斯蒂太太说,“他让我今天向你要钱。”

“我想他忘了这件事,”弗莱姆说,“他星期六把钱带走了。”他又削了起来。I.O.慢慢地又蹭起背来,舐舐嘴唇。过了一会儿,那个女人抬头看看大路,这条路通上山一直通到坟地。她看着路,看了好一阵子;埃克的儿子望着她,I.O.在门上慢慢蹭他的背。她转身朝台阶走去。

“我想我该去做饭了。”她说。

“今天上午亨利好些吗,阿姆斯蒂太太?”温德博顿问道。

她看看温德博顿,放慢脚步。“他歇着呢,谢谢你关心。”她说。

弗莱姆站起来,推开椅子,放下刀子,朝门廊外面唾了一口。“等一等,阿姆斯蒂太太。”他说。她停步不走了,但是也不去看他。弗莱姆走进店铺里面。I.O.不再蹭背,伸着脖子去看弗莱姆。阿姆斯蒂太太站在一边,两手裹在衣服里,什么都不看。一辆大车赶过来,经过商店门口又远去了;这是弗里曼进城去。弗莱姆走出来,I.O.直盯着他。弗莱姆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带条纹的口袋,乔地·凡纳的糖果口袋。我敢打赌,他至今还欠着乔地买糖的五分钱。他把口袋放在阿姆斯蒂太太手里,好像是在往树墩空心里放东西。弗莱姆朝门廊外唾了一口。“一点点糖果,给孩子们吃吧。”他说。

“你真好心,”阿姆斯蒂太太说。她拿着糖口袋,谁都不看。埃克的儿子在一旁看着,盯着那个口袋,手里拿着咬了一半的饼干,但顾不上嚼了。他看着阿姆斯蒂太太把糖果口袋裹在围裙里。“我想我该回去帮忙做饭了。”她说。她转身走过门廊回去了。弗莱姆又在椅子上坐下打开小刀。他朝门廊外唾了一口,痰从阿姆斯蒂太太身边飞过去;她还没有走下台阶。她朝前走着,她的帽子和衣服都已经褪成一个颜色。她顺着大路朝小约翰太太家走回去。她走路不像个女人,看不出她裙子在摆动。她像是一根杵在水里的老树杈子,顺着潮水在移动。我们看着她走进小约翰太太家,渐渐地看不见她的人影了。弗莱姆削着木头。I.O.又开始在门上蹭他的背。他格格地笑起来,真像是只该死的老母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