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达(第2/2页)

“塔塔·恩杜,”母亲拐弯抹角地说,“我们最小的孩子发烧得很厉害。你德高望重,我希望你来这儿可别染上这种可怕的传染病。”这是她寻求帮助的最最直接的话了。

此后,塔塔·恩杜的攻势消停了几天。在这期间,我们去了教堂,吞食每周一片的抗疟疾药片,从越来越少的鸡群里又宰杀了一只母鸡,还偷偷地轮流溜进父母的卧室仔细看那只刻着女性生殖器的小雕像。后来,过了两个礼拜天,他又过来了。这次,他的礼物更具私人意味:一块染得很漂亮的缠腰布,一只木雕手镯,还有一小罐好闻的蜡状物——它的用途,我们不想去费神猜测或去问塔塔·恩杜了。母亲双手接过礼物,一如此地的风俗,再一言不发地将它们放置一边。

一如往常,终于可怜我们太过愚昧的是内尔森,他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库克维拉 。塔塔·恩杜想要一个老婆。

“一个老婆 。”母亲重复着,在灶间里紧盯着内尔森,和我那次见她盯着眼镜蛇的眼神一模一样。我在想她会不会抓起一根木棍,猛揍内尔森的后脑勺,就像她打蛇那样。

“是的,玛玛·普莱斯。”他疲惫地说道,不带一丝一毫的歉意。我们对他觉得正常的事情总是会大惊小怪,所以内尔森已经习惯了我们的反应过度,就像灶间里出现眼镜蛇那回。但他此刻的嗓音有种特别权威的感觉,因为他正将脑袋伸进炉子里干活。母亲跪在他身边,帮着把很重的炉膛扶稳,好让内尔森把炉灰清出去。他们俩都背对着灶间的门,并不知道我在场。

“你的意思是其中一个姑娘。”母亲说。她抓起内尔森T恤衫的后领,把他拉离炉子,以便面对面地说话,“你是说塔塔·恩杜想要娶我的一个女儿。”

“是的。”

“但,内尔森,他已经有六个或者七个老婆了呀!天哪!”

“是的。塔塔·恩杜非常有钱。他听说了塔塔·普莱斯现在没钱买食物。他能看出你的孩子都很瘦,还在生病。但他知道塔塔·普莱斯是不会向刚果人寻求帮助的。所以,他可以和他进行一笔男人之间的交易。他可以帮助你们家,付给塔塔·普莱斯一些象牙、五六头山羊,也许还有一点现钞,把姆乌拉从你们家带走。塔塔·恩杜是个好酋长,玛玛·普莱斯。”

“他要蕾切尔!”

“他想买白蚁,玛玛·普莱斯。而你会得到那么多山羊,而且再也不用负责养活她了。”

“哦,内尔森。你能想象吗?”

内尔森蹲在脚后跟上,眼睛在覆着炉灰的睫毛之下打量着母亲的脸,殷切地一闪一闪。

让人吃惊的是,她竟然哈哈笑了起来。然后,更让人吃惊的是,内尔森也哈哈笑了起来。他猛地张开几近无牙的嘴巴,跟着母亲一起狂笑着。他们同时用手拍着大腿。我猜想他们是在想象蕾切尔裹着缠腰布捣木薯的画面。

母亲抹了一下眼睛。“你怎么就认为他要蕾切尔呢?”从她的嗓音里可以听出她这会儿没在微笑,尽管刚刚大笑了那么长时间。

“他说姆乌拉 奇怪的肤色会逗他其他几个老婆开心。”

“什么?”

“她的肤色。”他擦了擦黝黑的前臂,又举起两根灰蒙蒙的手指,像是在解释蕾切尔如何就长成了这副德行,因为墨汁都从里面跑光了。“她的皮肤一点儿也不正常,你知道的。”内尔森说道,好像谁都可以这样说别人的女儿,而且绝无冒犯之意。然后,他就倾身向前,脑袋和肩膀都钻进炉子里,将剩下的炉灰全部清了出去。他没有再说话,直到从炉膛深处冒出来。

“这儿的人都说她也许是出生得太快了,没烘好就出来了。是这样吗?”他探寻地看着母亲的肚子。

她只是凝视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的肤色可以逗他其他几个老婆开心?”

他极有耐心地带着询问的神情看向母亲,等她再提几个问题。

“好吧,我真的没有明白。你这话说得好像她就是他需要挂在衣服上的一件配饰似的。”

内尔森好长时间没有说话,以便把炉灰从脸上抹去,同时困惑不解地琢磨着配饰和衣服的隐喻。我走进灶间拿香蕉,知道应该没什么好偷听的了。这已经是母亲和内尔森彼此理解的极限了。

①出自一首著名的英文儿歌。

②③④原文为法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