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萨莉(第10/20页)

“嗯,可是这种事情让我心烦意乱,别的没什么;我忍不住。我敏感,别的没什么。”

“是啊,嗯,好了,好了。”

“一个女孩,有那么多理由值得活下去。”她声音颤抖着说,“整个一生就那么结束了——咔嗒——然后扑通一声,倒在洗手间的地板上。哦,天哪,哦,天哪。”

“嗯,可是你看,”他说,“你难道根本不觉得你有点反应过度吗?我是说你甚至不认识那个女孩,也不认识那个男的,所以这真的就像你在报纸上读到的,对吗?问题是你吃着鸡肉沙拉三明治时,每天都能在报纸上读到这种事,不至于会让你——”

“哦,天哪,鸡肉沙拉三明治。”她厌恶地说,一边往后退,一边目光严厉地上下打量他。“你真是个冷漠的混蛋,不是吗。你知道吗?你知道我刚刚开始琢磨出来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是个冷漠、没感情的狗娘养的。这个世界上的事情,你什么都不关心,除了你自己和你埋头瞎写的东西,怪不得你老婆看见你都受不了。”

她楼梯还没有上到一半,他就想好了最好的回答,是根本不回答。他回到那间私室喝完那杯酒,想琢磨出该怎么办,正在这样做时,基克尔扛着一个疙疙瘩瘩、卷得不好的睡袋进来了。

“嗨,伍迪?”那个男孩说,“你准备好了吗?”

“当然,基克。”伍迪马上站起来,一口干掉他那杯威士忌,跟他一起离开这座房子。吉尔跟拉尔夫凑在一起,在激动地讨论克利夫·迈尔斯的悲剧,几乎没怎么抬一下眼睛跟他们说晚安。

过了一会儿,杰克上楼了,踮着脚碎步走过萨莉关着的门,然后就放松脚步走过接着的一条走廊,去“他的”那个房间收拾好剧本和积起来的其他个人物品,然后下楼紧张地经过吉尔和拉尔夫,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他要过几天再打电话到办公室找萨莉。如果他们能和好的话,那样挺好,不过大概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好了。如果无法和好,嗯,去他的,洛杉矶不是还有很多女孩吗?每天在他窗外的沙滩上,不是有比萨莉年轻很多的女孩穿着很暴露的泳衣嬉戏吗?要么,他难道不可以找卡尔·奥本海默,请他介绍他似乎认识的那么多女孩中的一位?另外,离他完成剧本和回到纽约只剩下几星期了,所以他他妈干吗要在乎呢?

但是当他的车子在黑暗中嗡嗡响着开往马利布时,他知道那样一路推理下来是瞎扯。无论喝不喝醉,愚不愚蠢,头发是不是灰白色,萨莉·鲍德温是世界上唯一的女人。

直到那天夜晚黎明前一个钟头,在他那个寒冷、潮湿的房间里,他都是坐在那里喝酒,听着海浪声,呼吸着他那张上百年的床垫发出的霉味,由着自己沉溺于那个想法,即他也许到底还是具有自毁性人格。挽救了他,让他终于躺下来让睡眠盖住自己的,是他知道有很多道貌岸然的人,都曾一致给F. S. 菲茨杰拉德贴上那样一个令人沮丧的可怕标签。

两天后萨莉打电话过来,用不好意思而且小心翼翼的声音说:“你还在生我气吗?”

他让她放心,没有,而他的右手抓紧了电话,似乎那是根救命稻草,他的左手大幅度而未经思考地在空中挥动,以证明自己的真诚。

“嗯,好吧,我挺高兴。”她说,“对不起,杰克,真的。我知道我喝酒太多什么的。你走了后,我感觉很糟糕,特别想你。所以你看:你觉得你今天下午可以过来,跟我在比弗利威尔舍尔那儿见面吗?你知道吗?就是好久好久以前,我们第一次喝酒的那里?”

在去他记得很清楚的那间酒吧时,他在真心实意制订和解计划,那样和解,也许能让他们再次感觉年轻、强壮。要是她能请个短假,他们可以一起旅行,去圣弗朗西斯科市或者新墨西哥州,要么他可以搬出那座可恶的海滨房子,在市里找地方跟她同住。

可是几乎从萨莉跟他一起坐下来那刻起——当时他们手放在桌子上紧紧握在一起,跟上次一样——萨莉就显然在想着别的事情。

“嗯,我很生吉尔的气,”她说了起来,“生气极了。一件荒唐的事接着另一件。首先,我们昨天一起去做头发——我们总是一起去做头发——回来时,她说她觉得我们不应该再一起到处去了。我说:‘你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吉尔?’她说:‘我想别人觉得我们是同性恋。’哼,这话让我恶心,就是这样。让我恶心。

“然后昨天夜里,她打电话给拉尔夫,要他——哦,是用那种压得很低、很诱惑人的声音——要他邀请克利夫·迈尔斯今天晚上来吃晚餐。你能相信吗?我说:‘吉尔,那样做没格调。’我说,‘你看,从现在起再过一两个月,那样做,也许是个关心人的姿态,可是那个人的妻子去世才两天。你难道看不出那有多么——多么没格调吗?’她说:‘就算是,我也无所谓。’她说,‘我一定得见见那个人。那个人所代表的一切吸引了我,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