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2/28页)

他把她的目光带回了房间。刚才大家聚在一起闲聊,重温了去年和前年的记忆。说起前年,那真是鬼天气,雨下了整整一个月。如果不是枢密顾问先生点子多,那日子真是没法过。但是他举办的石头展只有阿马莉感兴趣。他专门布置一个房间搞展览,几张桌子上摆满了男仆施塔德尔曼从这整个地区敲打来的石头。说到这儿,阿马莉依然怨气难消,因为枢密顾问先生为了让石头对乌尔莉克产生吸引力,竟然把一斤巧克力放到了石头中间。

还是刚从维也纳送来的新鲜巧克力,男爵夫人说,是有名的帕内尔糕点房做的!

还配了一首诗,贝尔塔说,她也忍不住要发言。

啊,他说,一首诗。

她还背得出来,封·莱韦措夫人说。

没等歌德说背诵给我听听,贝尔塔就背诵起来。她绘声绘色地,充满了艺术表现力:

又有吃,又有喝

谁有理由不快乐

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这里有带赭黄色条纹的花岗岩石,阿马莉说。她说这话是想再度提醒大家她对石头很感兴趣。

好,歌德说,说得好。

伯爵起身告辞,他说他想把刚才跟歌德就火成论和水成论进行的讨论稍加整理。他跟大家挥挥手,欠欠身,然后走了出去。

歌德望着他的背影。如果世界上有三个这样的人,我就会颂扬我们亲爱的上帝。

什么是火成论,阿马莉赶紧大声提问。她的眼睛没有看着她提问的对象,而是看着让她抢了风头的妹妹贝尔塔。

那我就问什么是水成论,贝尔塔大声说道,她什么事情都想超过比自己大两岁的姐姐。

那我就告诉你们,歌德说,对于我们今天所看到的地球表面的成因,学者们争论不休。有人说是火造成的,后来火退回地心,通过火山来提醒人们注意它曾经扮演的角色;有的学者则认为是水造成的,水逐渐退却,形成了海洋。

您呢,乌尔莉克问,您怎么看?

我想,我们不应该对目前只能通过猜测得出结论的事情下结论。但既然人们总是情不自禁地偏向某一方,我就承认自己是一个摇摆不定的水成论者。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理解您这话,乌尔莉克说,语气非常强烈。而且只朝着歌德说。她再次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歌德问是否要让他说点超出他知识范围的话。

既然我们讨论的是自然科学,不是诗歌,她说,我们就可以期待对方采取鲜明的立场。

哦,歌德说,我们的乌尔莉克所配备的思想武器不会低于《纯粹理性批判》的水平。

母亲: 您得知道,现在她在斯特拉斯堡已被称为Contresse Ulrike,也就是抬杠女爵乌尔莉克。

对于阿马莉而言,这是一个证明自己无所不晓的机会: Comtesse的意思是女伯爵,contre的意思是抬杠,这个新词就来自二者的组合。她们学校说什么都用法语。

歌德说,他对乌尔莉克能就读一所有如此发现的学校表示祝贺,他还承认自己非常快乐,因为他又能跟她们一家坐在一起闲聊。他在魏玛根本没有闲聊的机会,人们老是伺机找他谈论重大话题。

枢密顾问先生不是一点责任也没有吧,乌尔莉克说。

说得对,抬杠女爵,歌德说。我在那边的生活像戏剧而不是生活。

这里呢,乌尔莉克问。

这里嘛,他没往下说,干脆看着乌尔莉克,她看着他,说: 说呀,这里怎样?!

在这里,他说,我又发现自己在魏玛受了两个冬天的煎熬,因为我对莱韦措母女的情况知之甚少。

可是,随时准备说话的阿马莉说道,两年前莱韦措母女对您的了解还要少得多。在认识您的第一年,我姐姐怎么说也十七岁了,她当时就承认,歌德的东西她一行字也没读过。相反,好可怕,席勒的作品倒是读了一大堆。

在斯特拉斯堡的法语寄宿学校,乌尔莉克说,给我们指定的德语读物全是这位法国大革命荣誉公民的作品。

歌德接着说: 我曾冒昧地提醒过你们,我不像席勒、格勒特(5),哈格多恩(6)、格斯讷(7)那样适合做青年人的榜样。

乌尔莉克接着说: 您还说过,法国人喜欢诗情画意,喜欢粉饰乾坤,他们不喜欢自然和现实。

对,歌德说,所以萨洛蒙·格斯讷在法国的名气比在德国大得多,他适合法国读者。

可是伏尔泰也适合法国读者,乌尔莉克说。

翻译伏尔泰的,他说,不是我的朋友席勒,而是我。

您翻译了两部作品,乌尔莉克说,《扎伊尔》和《穆罕默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