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第6/17页)

但现在不会了。现在,我会说这不过是给推销员的一般福利罢了。

在这群人中间,又来了一批安静的男人,像猫儿般随兴而来。这些人来自马斯波先生那边,穿着宽肩的西装,戴着平顶卷边软帽,他们自称是顾问,把电话听筒贴在耳朵上,却从不对话筒讲话。他们是谁,如何来到这里,要到哪里去——直到今天,只有恶魔和瑞克的鬼魂知道,希德拒绝坦率地提到他们,虽然经过这些时日,我已经八九不离十地拼凑出他们真正的身份。他们是瑞克悲喜剧中的斧头帮,有时卑躬屈膝,堆满虚伪的微笑,有时像莎土比亚笔下的哨兵在他的舞台上站岗,翻起白眼一脸阴郁,等着把他开膛剖肚。

在这个动物园里蹑手蹑脚穿梭——像是穿过他们的脚中间,虽然他已和其中一半的人一样高了——我又瞥见皮姆,心悦诚服的酒僮,漫无生气的听差,尚未就任的最高法院院长,帮他们剪雪茄,敲松烟草。皮姆,他老爸的光荣,孕育中的外交官,匆忙应付每一声召唤:“过来,马格纳斯——在新学校里他们对你做了什么,给你浇肥料啦?”

“过来,马格纳斯,谁帮你剪的头发?”

“过来,马格纳斯,给我们讲讲那个让老婆怀孕的出租车司机吧!”而皮姆——以他的年纪和分量,在大阿斯科特地区算得上是所向披靡的说故事好手——温顺、微笑、对这群反常且不时互有冲突的人保持礼貌,为了松懈一下,夜里还到欧利和古德劳夫先生的小屋里上深夜的激进政治学,吃喝着偷来的鸡尾酒小吐司和可口可乐,他们衷心同意四海皆兄弟,但没人可以反对你爹。

尽管这些政治教条对此刻的我或当时的皮姆都毫无意义,但我仍记得我们承诺要匡正时弊时的凛然义气,以及我们稍后上床之时由衷期盼彼此都能因约瑟夫,斯大林的精神而获得平静的善意,因为,让我们面对事实吧,狄奇,绝对没有反对你爹的意思,斯大林为这些资本主义的混蛋打赢了战争。

宫廷度假又回到议事日程上,因为不好好休息一下,大家就无法尽心竭力。自从瑞克想在圣莫里茨买别墅来代替付账单不果之后,圣莫里茨就从度假地图上消失了。为了补偿——现在这可是最热门的字眼——瑞克和他的策土们相中了法国南部,搭乘蓝色列车挥军直下蒙地卡罗,一路上在有黄铜与天鹅绒铺饰的餐车饮酒豪宴,只偶尔停下来赏小费给法国火车司机,因为他是一流的自由派人士,抵达后直奔赌场,非法的现金立即派上用场。在豪华大厅里,皮姆站在瑞克身旁,看着一年的学费在几秒之间化为乌有,却没有人学到任何东西。如果他比较喜欢酒吧的话,是因为他可以和一个天知道是哪国军队的韦德曼少校交换意见。韦德曼自称是法鲁克国王(King Farouk,1920-1965,埃及国王,1952年逊位)的侍从武官,声称有一条私人电话线直通开罗,以便于报告赢钱的数目,并听取国王的命令,依据预言家的指示散尽埃及财富。到了地中海的破晓时分,我们一行人阴沉沉地走到岸边一家通宵营业的当铺,瑞克的金表、金香烟盒、调酒金棒、镶有皮姆赛马服颜色的金手链,全都贡献给该死的流动资产了。在沉思的午后,我们都在射鸽子,朝臣们脸朝下躲在靶场里,等待哪一只倒霉的鸽子从隧道现身飞向蓝天时,一枪打下,跌人大海。然后,又打道回伦敦,带着签字待付的账单,用仅余的现金大方赏赐看得顺眼的门房与领班,重振皮姆父子帝国蒸蒸日上的雄风。

但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屹立不倒,再多也不够,希德自己也承认。收入绝非神圣不可侵犯,所以支出不能超过收入:而支出更不能漫天飙增,否则再多的贷款也无法支撑。如果建筑业的景气因为不友善的建筑法而暂时偃旗息鼓,马克斯韦尔,卡文迪胥少校就会提出一个深深打动瑞克赌徒灵魂的计划:买下每一匹参加爱尔兰锦标赛的马,就能自动赢得第一、第二及第三名。马斯波先生知道有一个无心于事业的报社老板,因为惹上了一群坏人,急着要卖掉报馆;而瑞克一向自认是塑造人心的人。伟大的律师伯斯·洛夫特想在富尔翰买下一千幢房子;瑞克知道有一个建筑工会的理事长有“信心”。古德劳夫先生和欧利与一个年轻的服装设计师过从甚密,那人拿到一份愚蠢的合约去策划“大不列颠节”;瑞克最喜欢的莫过于给我们的英国孩子一些机会,而且我的天哪,儿子,如果有人应该得到,就是他们了。莫瑞·华盛顿的侄子设计了一辆水陆两用的摩托车;一个全国性的板球签注组织构思在冬季以足球签注来填补空当;伯斯又有新的计划,和一个爱尔兰村庄签约生产人发以供假发制造之用,由于新成立的国家卫生服务组织的慷慨解囊,假发市场扩展神速。自动的橘子剥皮器,可以在水下写字的笔,暂时休止的战争所留下的弹药箱:每一个计划都涉及构思者的庞大利益,吸引了各路专家与炼金术士,为切斯特街宅邸里的皮姆父子风云榜再添一行行辉煌纪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