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

碧蓝的爱琴海中间有一个拔摩岛。在这个多石的海岛上,在悬崖峭壁的最高处,用砖砌、用石垒修筑了一座寺院——拔摩隐修院。在爱琴海四周,从任何一个方向都能清晰地看到它。

为纪念隐修院落成九百年,我这个俄罗斯人,而且是遥远西伯利亚的俄罗斯人,也被一阵风吹到了这里。参加这个隆重庆典的有来自世界各国的高级神职人员,其中包括全欧宗主教。遗憾的是全俄大主教没有来,据说是遇到了某些障碍。

我没有去理会这件事。径自从西伯利亚启程,经过我们的首都到达埃拉多斯[1]就是说已经到了希腊。随后再去遥远的拔摩岛。我只身一人,言语不通,而且对一切都一无所知,诸如我在这里将做些什么,什么事情不该做,什么事情符合常规等等。

在雅典有一位办事认真的希腊女士接待了我,并且送我上船去海岛。她把我安排到渡船上,塞给我一卷花花绿绿的纸币,大声地说了许多话,告诉我应该做什么,去找谁帮助。在她那连珠炮似的一长串话语之中,我只听明白了一个词儿——科斯塔斯。后来我才知道,在希腊,叫这个名字的人比比皆是,就好像俄罗斯人名字中的伊凡一样。只不过这位科斯塔斯不是希腊普通的伊凡,而是国家文化部部长米尔库里女士手下的副部长,这是在寄给我的请柬中得知的。

科斯塔斯是时下通常所说的那种人——非常善于交际,自由随和而且关心他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需要他,他总会及时地出现在那里。按照他的精心安排,以利亚神父一直陪伴着我,我认为这是天意,后来证明确实如此。神父身穿深色长袍,完全没有节庆特色,这身服装肥大,显得他的身躯更瘦小了。他的两眼向外斜视,胡须稀疏,像一个诵经士。他其实是塞尔维亚神学院的教师,精通几国语言,其中包括俄语。他说他将帮助我,并且立即投入了工作。

在隐修院附近的山坡上,经隐修院的帮助,修建了一所新的学校,现在正为学校举行祝圣仪式。

学校已经开学。在校园里,一位美国人尼尔(也是常见的名字)、一位年轻美貌的希腊姑娘和我在一起栽种了一株和平树。树坑早已挖好,里面是像大粒盐一样的灰色砂壤土和一些勉强黏结在一起的黏土。我们三个人举起纤细的树干,把它拿到校园中心,放到挖好的坑里,等候给这棵已经萎蔫的幼树浇水和培土。

“他们宁肯用葡萄酒浇地,也不愿意用水浇地。”以利亚神父说。

校园里挤满了人,人们七嘴八舌地吵嚷起来,一位在学校工作的清扫女工拍了一下宽大的裙子跑进屋子里,提一桶饮用水出来。学生们站在高处——楼梯、阁楼和阳台上。他们看着我们三个人依次往坑里浇水,然后又拿起锹来的时候,立刻鼓起掌来。

接着发表演说。那位美国人是律师,谈锋甚健,他讲英语,谁也不给他翻译,所有的演讲者似乎都能听懂。那些像我一样听不懂英语的人也佯装通晓英语。

我由于异常激动,发言很简短。我说,希望这块瘠薄的土地和这所学校的学生们永远也不知道什么是战争,愿我们栽种的这株和平树成为和平的保证。那位希腊姑娘也想讲一点什么,不过由于情绪过于激动,双手捂着脸哭了起来,大家为她鼓掌,向她欢呼,掌声和呼喊声比对其他的演说者都热烈。继我们发言之后上台演说的人还有:科 斯塔斯、教育部长、市长和新学校的校长。后来,在校园里大家“站着”午餐,以利亚神父不停地让我打起精神来,帮助我挑选各种菜肴、饮料以及各种美味的水果、糖果和甜食,吃啊,喝啊,就是都得站立着。

我们饮用的葡萄酒虽然很淡,却是藏了多年的老酒。酒足饭饱之后,人们开始感到困倦,我们也想找一块阴凉的地方躲一躲太阳的炙烤。周围一片热烘烘的,从大地、围墙、建筑物散发出滚滚热浪,就像从俄式火炉冒出来的炭火热气一样。我们的主持人科斯塔斯分别向我和那位美国人祝酒,感谢我们热情洋溢的演说,他说,为了照顾大家不被骄阳灼伤,关于生态问题的研讨会将安排在早晨和晚上,在学校礼堂里举行。隆重而盛大的祝圣仪式结束后,请大家回到各自的旅馆里休息。

我在拔摩岛逗留五天,以利亚神父在这段时间里与我可谓形影不离。这位神父知识渊博,善解人意,他竭尽全力把隐修院里最有意义的物件展示给我,向我讲述岛上最珍贵的一切。

应当说,自建成至今已历经九百年的这座隐修院,虽然外表阴沉,已经显露出古旧的印记,但保护得完好无损,这是由于隐修院的管理人员精心看管和维修的缘故,此外,这里没有经历过任何伟大的革命,也没有持无神论观点、转眼之间就变得无情无义的寒士们的骚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