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4页)

“不会,”我平静地说,“如果我们事先知道,我们所做的会跟我们已经做过的一样。”

“啊,布西诺,你说话的样子有时候像我妈妈。‘后悔是有钱女人的奢侈品,菲娅梅塔。人生苦短,你得顺着它过,而不是逆着它过。永远要记住,你将碰到的男人会比已经见到的男人有钱。’”她摇摇头,“你想想看,布西诺。有些母亲教导她们的孩子带着玫瑰经祈祷,而在我第一次忏悔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一些无法告诉任何神甫的事情。哈哈!哎,她现在看不到我们也好。”

在我们身后,那些船只的船身撞着石砌的码头,吱嘎作响。虽然阳光普照,风仍很凛冽。我能感觉到它在揉搓我的耳朵,我抬起肩膀保护它们。我年轻的时候,脑袋里面有时会隐隐作痛,我担心冬天会让它再次痛起来。在罗马,人们会听说北方有多么恐怖:有时,人们的手指在夜里会冻得僵硬,所以天亮时得使劲敲才能恢复灵活。但小姐已经差不多康复了,很快将会在各种场合变得炙手可热。

“嗯,”她的声音也变了,仿佛随着气候变化。“对我来说,情况是这样的。如果我们用那些单身贵族来代替教会人员,再加上所有的生意人、外国商人和使节,那么这边的市场可以媲美罗马。如果其他人都像今天的她们那样,那么,我换上合适的衣服就能胜过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她说这些话时盯着我的眼睛看,想看看其中有没有怀疑的神色。她的风帽被推到后面,装饰着假花的头发扎成一大束,看不出来究竟有多长。虽然这些饰品都是从别处拿来的,但脸蛋却是她自己的。在罗马,当她正红的时候,有些事情让她名闻遐迩,就是让青年画家衡量她的脸颊、鼻子和额头的宽度,他们借此来确定完美对称的比例。但让他们双手颤抖的,是她的绿色明眸直视他们的眼神。还有人传说她赤裸身体时,能够用头发将自己遮盖起来,这些故事也让他们激动。她的头发。这是我唯一担心的问题。

“我知道。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疏浚船有办法。有几个修女院请她去治疗生病的修女,那里有人贩卖修女的头发。她认识一个女人能用金线将新头发和旧头发接起来,连接的地方只会留下一点痕迹。我想我们得试试这种办法。如果我们等待我自己的头发长得足够长,那我得像那个萨凡纳戈拉的女人那样在脸上涂一层厚厚的脂粉啦。我们有足够的钱试一试的,对吧?我们还剩下几颗红宝石?”

我吸了一口气。“我刚换掉一颗,还剩两颗,包括很大的那颗。还有几颗很好的珍珠。”

“过去六个月我们花掉了四颗红宝石?这怎么可能?”

我耸耸肩。“我们现在要养一家人。你的头发长回来了,你的脸蛋又漂亮了。”

“可是,疏浚船的医疗费没这么贵,对吧?”

“是的,但也不便宜。我们打赌你会很快康复,你确实做到了。没有人怀疑她的医术,但她像巫婆那样漫天要价,这里又是个卖方市场。”

“啊,布西诺……疏浚船不是巫婆。”

“倒是没人这么说她。不过她确实很像啊。她的眼珠是倒过来长的,还有她走路像一只被砍掉四条腿的蜘蛛。”

“哈哈!你是侏儒,走路摇摇摆摆,笑容怪怪的,像个来自地狱的小魔鬼。可要是有人觉得你长得像魔鬼,你会是第一个反驳他们的人。你什么时候开始把谣言当作事实了?”

她盯着我。“你知道吗,布西诺,我相信你敌视她,是因为她跟我在一起的时间,比你跟我在一起的时间长。你应该和我们在一起。她和你一样聪明,不用眼睛也能很好地看清别人。”

我耸耸肩。“我没空陪娘们聊天。”

说真的,我和小姐一样,十分关心她的康复状况,可那些无穷无尽的跟女人容貌有关的事情会让一个男人无聊致死。但事情不是这么简单。我确实如菲娅梅塔所说,对她很是敌视。疏浚船虽然妙手回春,但还是让我不寒而栗。有一次,天快黑的时候,我撞见她们在一起,小姐跟她说起罗马的生活多么丰富多彩,她们正开怀大笑。她们没有立刻注意到我。虽然没有人能从一个瞎眼的女人眼里看到贪婪,但我发誓,那一刻我能感觉到她内心火热的欲望。我在寻思小姐如此信任她是不是不太明智。

对疏浚船来说,就像我对她的感觉一样,她也十分厌恶我。我没有听过她的笑声,也没见识到她有多聪明。我们只在每个礼拜结束时匆匆见上一面,那是她来要钱的时刻。她就站在厨房门口,扭曲的身体穿着斗篷,眼睛一片灰白,似乎在看着她自己的头颅内部。这对我来说再好也不过了,因为我不想让她看到我。几个星期前,她问我的耳朵有没有冻坏,还说如果冻坏了,她会给我一些止痛药。我很讨厌她对我的身体这么了解,仿佛她那脊椎扭曲、双眼浑浊的身体比我还高贵。一看到她的眼睛、闻到她那些药物的臭味,我就觉得自己好像淹没在污秽的海水中。刚来的时候,我非常想念罗马,但她将我的思乡之情当成是对这座城市的厌恶。就算我原先误解了她,现在要改变敌视她的习惯也是很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