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也可能是……|

11月16日

9时30分

梅尔维尔在托儿所。这个星期一的上午,在十五区一家兼卖烟草的酒吧里,人们的脸色带着梦想破碎的灰黯。寻找谈资的同时,所有的目光聚落在电视屏幕上BFM新闻台循环播放的新闻。往常那种嘲弄交税数额和受流感折磨的话题无法再继续。现在是星期一,所有的人却只谈论星期五。

“一杯加浓咖啡!”

这天上午,我得去法医研究所看海莲娜。在我边上有两个男人,年纪在四十五到五十岁之间,眼神因滥饮而疲倦,他们正谈论着我所不愿意听到的。在吧台前,我们没有办法回避交谈,这是规矩。通常情况下,这是一种享受,独自一人,将一杯咖啡的时间嵌入到别人的一个生活碎片中。但是今天,是我的生活成了碎片。

我徒劳地把眼神投向别处以避免听到他们的谈话,几个词最终还是刺透了咖啡机冒出的蒸汽。

“……不能让这些人无用地死去……”

难道存在有用的死?

原本也可能是一个蹩脚司机忘了踩刹车,一种恶性程度相对更高的癌症,一个原子弹,惟一重要的,是她已不在了。武器,子弹,暴力,这一切都不过是舞台上的布景,真正上演的,叫失去。

很少有人理解我对海莲娜被杀的环境很快就不再追究。人们问我对此是否已遗忘或原谅。我什么也不原谅,什么也没遗忘,我没有不追究,更没有这么快就不追究。当所有人重回自己的生活中时,它将永远伴随着我和儿子的人生。这段历史,将是我们的历史。拒绝它便是对自我的否认。即使她消瘦的身体带着尸体的寒冷,她的吻中有尚未冷却的血腥味,她对我的耳语透着葬礼安魂曲的冰冷之美,我仍要拥抱她。我要走进这段历史。

当然,有个可以泄怒的罪犯在手,是一扇敞开的门,一个躲闪痛苦的机会。罪行越严重,罪犯越理想,仇恨就越合理。人们以考虑他而回避考虑自己,以憎恶他而避免对自己生活的厌恶,人们为他的死而喜悦,从此不再对活着的人微笑。

况且,发生的一切或许是可以加重罪行的情节。所谓加重罪行的情节,是为了审判,为将损失量化。但人们没有计算泪水,也无法用愤怒的衣袖将它拭干。那些无人可怪罪的,是与他们的忧伤独处的人。我感觉是他们中的一员。我独自与儿子生活,在不久后的将来他会问我那晚发生的事。如果把我俩这段经历的责任推给他人,我该如何对他解释?难道让他转向这些他人而去理解所发生的一切吗?这些人不过是那晚等待他妈妈的死神所派出的使者而已。

以一阵机枪狂射,他们打散了我们的拼图。当我们一块一块重新拼起来之后,已无法回到原先的样子。这少了一个人的拼图将只剩下我们俩,但我们是完整的。她将和我们在一起,在那里,于无形之中。人们将从我们的眼中看到她的出现,她的火苗将在我们的喜悦中燃烧,她的泪水将在我们的血管里流淌。

我们永远无法回到以前的生活。但我们的人生将不会以排斥他们为目的。我们将在我俩自己的人生中前行。

“请再来一杯,买单!”

“发生的一切太疯狂了……”

“……我没时间关心这个。周末我老婆不在家,我得自己带孩子。不过现在我要去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