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4/10页)

阿嬷还能像老样子一样:既刻薄又对我非常疼爱。我们的训练开始后大约一个月,我和一位教官有一次不愉快的争吵,然后这位教官把我带到旁边半个小时,强迫我分腿跳、仰卧起坐还有冲刺跑,直到我筋疲力尽。这在新兵训练营早已是司空见惯,几乎每个人都会或早或晚有这么一遭儿。老实说,我等了一个月才遭到这样的惩罚已经算是幸运了。

“亲爱的J.D.,”阿嬷在得知这件事后写道,“我得说其实我一直在等着这帮人开始折磨你——现在他们已经开始了。任何语言都不足以表达我对他们的愤怒……你就继续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然后把这家伙当成智商为二的蠢货把他当作一个变态外表强悍其实里面穿的是女士内裤。我恨他们所有人。”当我读到阿嬷的这种情感爆发时,我觉得阿嬷已经把该骂的都骂了。但到了第二天,她又接着说:“亲爱的现在我一直在想那帮傻瓜冲你大吼大叫只有我才能对你大吼大叫那帮傻瓜不能。刚才是开玩笑,我知道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都能做到,因为你很聪明但他们可就没这本事了,而且他们自己也知道我恨他们所有人恨得我牙根痒痒。他们就会大喊大叫……你就继续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然后你就会脱颖而出的。”阿嬷是一直守候在我身后的那个刻薄的乡下老太婆,即使她在离我数百英里之外。

在新兵训练营,进餐时间简直是一个效率上的奇迹。每个人在餐厅排队前行,把自己的盘子递到服务人员的跟前。然后他们就把当天所有的吃食扣到你的盘子里,这一方面是因为你不敢告诉他们哪道菜是你最不喜欢吃的,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你实在是太饿了,吃下一整匹马都没有问题。入座后,既不能看自己的盘子(那样就显得不专业了),头也不能动(那样也不专业),你只能一勺一勺地把食物送到自己嘴里,直到有人让你停下来。整个过程不超过八分钟,如果最后你还没感觉到很饱的话,那你肯定是消化不良了(那感觉差不多)。

在进餐过程中,唯一能让你自己决定的就是点心。点心放在流水线最后的小盘子里。在新兵营里的第一餐,我拿起摆在那里的蛋糕,然后大踏步走向自己的座位。“就算其他的都不好吃,”我心里想,“这蛋糕肯定能是个例外。”正在此时,我的教官,一个带着田纳西州鼻音的瘦瘦的白人,走到我面前。他用自己那小而有神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问道:“你特别需要那块蛋糕,是不是,死胖子?”我正要准备回答,但没想到那只是一个反问,因为他一巴掌把我手里的蛋糕打落了,然后就走向另一个目标。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拿过蛋糕。

这对我来说是一堂重要的课,但并不是关于食物,不是关于自制力,也不是关于营养。如果之前有人告诉我,在接受这样的侮辱后,我还能老老实实地把蛋糕清理干净然后走回自己的座位的话,我肯定是不会相信的。我在青春时期受到的这些历练让我对自己的怀疑越来越少。我不会为自己克服了什么困难而沾沾自喜,而是会担心自己会在接下来的困难中倒下。在海军陆战队的新兵训练营里,那些大大小小的挑战让我开始意识到,其实我一直低估了自己。

海军陆战队的新兵训练营就是一个能决定人一生的挑战。从你到这里的第一天开始,没有人称呼你的名字。你不能说“我”,因为他们教育你要怀疑自己的个性。每个问题都要用“这个新兵”开头——这个新兵需要去趟船头(上厕所);这个新兵需要去看下医护兵(医生)。有几个蠢货到新兵训练营来时身上还有海军陆战队的刺青,然后被狠狠地训斥了一顿。新兵们每每被提醒在完成新兵训练营给自己挣得“海军陆战队员”的称号之前,自己是一无是处的。我们排刚开始的时候有83名新兵,等到结束的时候只剩下69人。那些半路退出的人——大部分是出于医学上的理由——也从侧面印证了这项挑战的价值。

每次教官对我大吼大叫而我依然昂首挺立的时候,每次我在跑步中以为自己要落在最后但却追上大部队的时候,每次当我学会完成一项自己以为不可能的任务,比方说攀爬绳子的时候,我都朝着相信自己迈近了一步。像我青春期时那样,如果有人相信自己做出的决定不会影响自己将来的人生,这就是心理学家所称的“习得性无助感”。从米德尔敦那个没什么远大期望的世界,到我们家无休止的动荡,生活告诉我,我什么都控制不了。幸好有阿嬷和阿公在,使得我没有完全陷入那样的感觉。而海军陆战队则为我开辟了一个新天地。如果说我在家习得了无助感,那么海军陆战队则让我学到了希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