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第10/12页)

“这个社会也变得靠不住哕!”悦子寻思,“至少在我的童年时代,女佣除了穿条纹布衣以外,是不准许穿和服的。美代身为佣人,竞穿上这身鲜艳的箭翎状花纹和服,这是破坏常规、搅乱社会秩序的嘛!母亲已故,倘使她尚健在,对这样无法无天的女人,当时就会打发她回老家的。”

不论从下往上还是从上往下看,阶级意识这种东西,都可能成为妒忌的代替物。悦子对待三郎不一定从未抱过这种陈旧的阶级意识,这是显而易见的。

悦子身穿农村不常见的带散菊花图案的和服,罩上一件定做的稍短些的香云纱短外褂,抹上了一点珍藏的香水,隐隐地透出一股芳香。这种香水,与农村的村祭是很不相称的,显然是为三郎而涂抹的。不了解此情的弥吉,只顾将香水喷雾器对准她低着头的脖颈喷洒。那些似有若无的肌肤色的汗毛,沾上了细微的一滴滴香水,闪耀着珍珠色的光,简直其美无比。悦子的肌肤本来就细腻润泽,这任凭弥吉占有的奢侈部分,与那沾满泥土、骨骼粗大的手肌似的实质部分,简直是矛盾的形态。尽管如此,这两部分却无所畏惧地联系在一起。不久,那双沾满泥土的手。将漫无边界地、任意地连续伸向她那芳香的胸脯。在弥吉看来,或许制造这种人工的矛盾,才能把自己引进“真正占有了她”这样一种心情上的平静吧。

一行人从大米配给所的拐角处拐进了小巷里,突然嗅到乙炔灯散发的异臭,这才看见被乙炔照亮了的夜摊的热闹景象。有糖果铺、有风车档,他们把风车柄插在稻草捆上叫卖。卖花纸伞贴邻的摊铺,在出售已过季节的焰火、纸牌和气球。每逢祭祀季节,这些小商小贩就用便宜的价钱。从大阪的粗点心铺采购卖剩的商品。他们肩挎带背带的洋铁桶,在阪急梅田站内走来走去,逢人便搭讪,探询今天在哪个站下车可以遇上祭祀集会?有的人看见冈町站着的八幡宫院内早已被竞争对手占去了地利,就向第二候补地——村社院内奔来。他们本来是抱着能赚一笔的过大奢望,如今半失望,觉得再抢先也无济于事,便迈着懒洋洋的步伐,三五成群地沿着原野上的路来了。也许是这个缘故,这儿的摊贩多半是老头和老太婆。

孩子们围成圈子观看着玩具汽车,划着椭圆形在奔跑。杉本家的人逐摊逐档地窥视了一遍,他们为给不给夏雄买一辆五十元的玩具汽车而掀起了一场议论。

“太贵,太贵了。倒不如在悦子上大阪的时候,托她买呢,这样会便宜些。再说。这些摊档出售的物品,净是今天买来明天坏的。”

弥吉大声嚷着,下了这个结论。玩具摊的老头滚圆那双可怕的大眼睛瞪着弥吉。弥吉也瞪了他一眼。决胜负的结果。是弥吉获胜了。玩具摊的老头只好死了心,又以孩子为对象吆喝起来了。离开了老头之后,弥吉像孩子般地陶醉在胜利的喜悦之中。他穿过一个牌坊,登上了石阶。

事实上,米殿的物价比大阪高。只有在不得已的时候,才在米殿购物。试举一例,比如人粪肥料,据说“大阪的人粪肥价钱好”,冬季里有时一车是二千元。有些农民用牛车从大阪买来,弥吉硬着头皮把它买了下来。大阪的人粪肥比这一带的质量高,效力大。

大家一登上石阶,就感到像潮水般的轰鸣声劈头倾袭而来。石阶上空的夜空四处飞溅着火星子。叫喊声中夹杂着竹子的爆裂声,强烈地搏击着耳鼓。透过古杉的树梢上,可以望及凄凉地映现出跃动着的篝火火焰。

“从这儿登上去,不知是不是可以走到村社正殿?”谦辅这样说道。

于是,一行人便从石阶的半途上,取曲折的小径,迂回地绕虱前殿的后头。众人来到前殿的时候,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最明显的不是弥吉,而是美代。美代用粗大的手掌,不安似地搓擦着自己苍白的双颊。

前殿的前面,宛如舰桥般的情形,船头正驶向焰火和叫唤的轰鸣的漩涡之中。无法进入漩涡的妇女和儿童就站在这里鸟瞰着前院的纷扰。石阶和石阶栏杆在这纷扰中。好容易地护卫着他们。但是,他们不言语是有道理的。因为火的影子和遮掩着火影而过的人影,不断地从这里的人们的脸上、他们扶着栏杆的手上、石阶上,很不稳定地疾驰而过。

有时,篝火的火势甚烈,火焰摆弄着如在踢着大气似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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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看热闹的妇女和儿童的脸上——杉本家的人们也加入人群之中——通过鲜明的反映和渲染,活像系着挂在房檐的风铃上的旧布条,正面接受着夕照余辉。染成了深红色。有时,影子又活像跳跃起来,不断地升,舔尽了这瞬间的光辉。于是,板着面孔、一声不吭的黑魃魃的人流,都停止在石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