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卡罗来纳 South Carolina(第4/16页)

“你们准备好了吗?”萨姆问。

科拉和西泽看了看对方。他像个绅士一样,朝身体的一侧伸长手臂。“女士先请。”

她实在憋不住笑了,然后他们一起走进了阳光。

政府是在北卡罗来纳的一次破产聆讯中买下贝茜·卡彭特和克里斯蒂安·马克森的。他们步行进城时,萨姆帮他们做了预习。他住在两英里外,在他祖父建造的独立小屋中安家。他父母原来在主街经营铜器店,但他们死后,萨姆决定走一条不一样的路。他把生意卖给了一个来到南卡罗来纳重新立业的移民。如今萨姆在一家名叫漂流的酒馆工作,店主是他朋友,那儿的气氛很对他的脾气。萨姆喜欢近距离地观察人类动物的众生相,也能借着一条条酒后的大舌头,摸一摸本城的各种活动。他自行安排工作时间,这对他的另一项事业大有助益。车站暗藏在他家谷仓下面,像伦布利家一样。

走到城郊,萨姆给他们指明详细的路线,要他们前往就业办公室。“你们要是走丢了,就往那儿去。”他指着那幢高耸入云的人间奇迹,“到主街,往右一拐就行了。”等他有了新消息,会再跟他们联络。

西泽和科拉沿着尘土飞扬的马路进城,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辆双轮单座马车拐了个弯,这一对儿受了惊,差点儿一头钻到树林子里去。赶车的是个有色男孩,带着一副时髦的派头,拿手轻轻点一下自己的帽檐。心平气和,若无其事。小小年纪就这副德行!等他没影了,他们才哈哈大笑,笑的是自己刚才荒唐的行为。科拉挺胸,抬头。他们非得学会像自由民那样走路不可。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科拉掌握了姿态。她的字母和谈吐还需要多加练习。在跟露西小姐谈过之后,她从衣箱里取出了识字课本。别的女孩子叽叽喳喳的时候,一个接一个道过晚安的时候,科拉还在练习写大字呢。下次再替安德森家的杂货签名,她一定要一笔一画地写上贝茜。手都写麻了以后,她吹熄了蜡烛。

这是她从小到大睡过的最软和的床了。不过话说回来,她从小到大只睡过这一张床。

汉德勒小姐一定是在圣徒的怀抱里长大的。有个老汉在最基础的读写方面无能到了极点,但作为老师,她怎么也不缺少礼貌和宽容。每到礼拜六上午,教室总是满满的,上课时,老汉张口结舌,唾沫飞溅,弄得全班同学在桌边个个避之不及。坐在科拉前面的两个姑娘不时互相看一眼,对他乱七八糟的发音窃笑不止。

科拉进这个班很恼火。在正常情况下,简直没法子听懂霍华德在说什么。他偏爱一种混杂的语言,结合了死掉的非洲话和奴隶的谈吐。从前,母亲告诉过她,那种半拉子语言正是种植园的声音。他们是从非洲各个地方的村子给偷来的,讲什么话的都有。从跨越大洋开始,随着时间流逝,词语和他们阴阳永隔。为了简明扼要,为了抹掉他们的身份,为了扼杀起义。所有的词语都没了,只有那些仍然记得自己从前是谁的人珍藏了一些。“他们藏着呢,就像藏着宝贵的金子。”梅布尔说。

这不是母亲和外婆的时代了。霍华德一遍遍地想把“我是”这两个字说清楚,耽误了宝贵的上课时间,上了一个星期的班,时间已经少得可怜。她来这儿是为了学习。

一阵劲风吹来,百叶窗的折叶哗哗作响。汉德勒小姐放下粉笔。“在北卡罗来纳,”她说,“我们正在做的事情就是犯罪。我要被罚一百美元,你们要吃三十九鞭。这是法律的规定。你们的主人多半还有更重的惩罚。”她看了一眼科拉。女教师只比她大几岁,可是在她面前,科拉感觉自己就像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小黑崽子。“从一无所知起步很难。几个星期以前,你们有些人就是霍华德现在这个样子。这需要时间,还有耐心。”

她宣布下课。科拉着急忙慌地抓起自己的东西,希望第一个出门。霍华德还在拿袖子抹眼泪。

学校坐落在几排女生宿舍的南边。科拉注意到,在需要比公共休息室更严肃的气氛时,这幢楼也用来开会,举办关于卫生工作和妇女事务的会议。外面是草地,草地就是有色人的公园。今天晚上的联欢会,有支男生宿舍的乐队要在露台上演奏。

他们活该受到汉德勒小姐的责骂。就像萨姆在月台上告诉科拉的,南卡罗来纳对有色人进步的态度大不一样。几个月来,科拉已经通过很多方式享受了这一事实,但要说益处最大的,有色人教育方面的规定得算一项。有一次,康奈利因为一个奴隶在看有字的东西,就把他两只眼睛给挖出来了。他失掉了雅各布的劳动能力,但如果此人真有天分,监工在惩罚他时,也只会让他少受点儿罪而已。作为报偿,康奈利收获了永恒的恐惧,任何有心学习主人字母的奴隶都得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