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4/13页)

“这把剪子为什么会有十四种用途?”女主人的话音未落,迷亭君便洋洋得意地说:

“现在,我来一一加以说明,请听我说下去。好吧!这里有个月芽形的洞眼吧?把烟卷往这儿一放,戈登一声就能切断。其次,这刀根上有些装饰吧?就在这儿卡卡地剪铁丝。再次,把它弄平放在纸上,可以用它画线。还有,刀背上有刻度表,可以当作格尺用。这面有小挫,可以用来磨指甲哪。好吧,把这个尖儿插进螺丝口,使劲一拧,还能代替一把小锤呢。把这一头插进去一撬,一般铁钉钉的木箱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箱盖撬开。再看,这个刀尖可以当锥子用。这块儿能把写坏了的字擦掉。全都拆卸开,就是一把刀。最后,喂,嫂夫人,这最后一件可太有趣了。这儿有个苍蝇眼珠那么大的圆球吧?请您上眼。”

“不,您又该拿我开心了。”

“那么不信任我可不好。你就权当再上一次当,请往里边瞧。嗯?不肯?只瞧一眼。”说着,把剪刀递给了女主人。

女主人疑疑迟迟地接过剪刀,眼睛贴在苍蝇眼珠的地方不住地往里瞧。二人不断地一问一答:

“看见了吗?”

“一片漆黑呀!”

“漆黑还了得!您再稍微面向纸格门,别把剪子放倒……对啦,对啦,这就看见了吧?”

“啊,是照片呀!怎么能把这么小的照片贴上了呢?”

“妙就妙在这里。”

主人一直默默无言。这时,似乎想看一眼那张照片。

“喂,让我也看看!”

女主人却仍旧将剪子贴在脸上,压根儿不肯交出去。

“太漂亮了!是裸体美人哪!”

“喂,不是叫你给我看看吗?”

“等等。头发多美呀,搭到腰部呢。微微扬起脸来,身材太高了。不过,是个美人哟。”

“喂,叫你给我看看!不大离儿就拿给我看看得了呗。”主人急不可耐,教训起妻子来。

“哎,让您久候了。就请瞧个够吧!”

当妻子将剪刀递给主人时,女仆从厨房走来说:客人预约的饭菜送到了。她将两笼荞面条端进客厅。

“嫂夫人!这里我自备的伙食。对不起,就在这儿吞下了吧!”迷亭毕恭毕敬地客套几句。

听起来,又像真事儿,又像开玩笑,弄得女主人无言以对,只低声说:“噢,您请!”然后眼看着他吃。

主人终于目光从照片上移开,说:

“迷亭,大热的天,吃荞面可伤胃哟!”

“唉——没事儿!爱吃的东西轻易不会做病的。”说着,他揭开笼屉盖。

“好面!幸运,幸运。荞面条切得太长,人活得太蠢,从来都是没有出息哟!”说着,把佐料放进汤里,胡乱地搅了一通。

“你放那么多姜末,可要辣哟!”主人担心地提醒他。

“荞面嘛,就是蘸汁拌山姜吃的嘛。你不爱吃荞面条吧?”

“我爱吃馄饨。”

“馄饨是马伏吃的玩艺儿。再也没有比不知荞面味的人更可怜的了。”说着,把杉木筷子随随便便地往笼里一插,夹了不能再多的荞面条,挑起二寸多高,说:

“嫂夫人,吃荞面条也有各种派头呢。初次吃面的人,一味地蘸汁,吃到嘴里吧嗒吧嗒不住地嚼。这样,就吃不出荞面味儿了。总得这样挑起一筷子吃嘛!”他边说边举起筷子,将一大团长长的面条被挑起一尺多高。约摸差不多了。可是往下一瞧,只见还有十二三根面条的尾巴留在笼屉里,正和竹帘缠绵多情哩。

“这家伙可真长!怎么样,嫂夫人!这么长!”迷亭又找女主人作谈话对手。

“是够长的。”女主人显得十分钦佩的样子答道。

“把这根长面条的三分之一蘸上汁,再一口吞下去。不能嚼,一嚼,荞面就走味了。突噜噜一口吞下,那才带劲儿哪!”

他心一横,把筷子高高举起,面条好歹才算离开了笼屉。将面条往左手拿着的碗里稍微一放,面条尾部逐渐沾上了汁。按阿基米德①原理,荞面放进多少,汁就涨起多高。然而,碗里原本就装了八分,还不等迷亭手里的面条放进四分之一,碗里的汁已经满了。迷亭的筷子举到离碗五寸的地方突然停下,一动不动。不动,自有道理,因为再放进一点,汗就要漾出来。这时,迷亭似乎也表现得犹豫,但见他以野兔脱险之势将嘴凑进筷子,不容思索,竟哧喽一声,喉头硬是上下动了两下,筷头上的荞面已经一扫而光了。但见迷亭君从眼角淌下一两滴泪水,向面颊流去。到底是姜汁所致?还是狼吞虎咽过累的结果?这,尚且不知。